吼声在空荡的沙漠上响起,男人从昏迷中惊醒,猛然睁开了双眼。

野狼见此,忽然压低身躯,露出利齿,先发制人,用尽力气朝男人扑去。

黑影袭来,男人来不及起身,反手抽出手边长剑,只见银光一闪,鲜血喷射而出,面容狰狞的狼首便落了地。

只一击,男人却似耗尽了力气。

长剑脱手,他虚弱地撑坐起来,身上的剧痛令他拧紧眉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痛苦的哼吟。

数日前,一支大齐的军队深入大漠上百里,于夜色中奇袭了烈真部的粮营。

粮营失火,双方交战。

漫天流矢如雨,男人受了两箭。

一箭破开了他的颈侧的皮肉,一箭射穿了他的左膝,险些送他去见阎罗。

烈真部的将士截断了他们撤退的路,漆黑夜色里,男人与几名将士失去方向,在追兵的追击下分散而逃。

他骑马奔出一日一夜,最终马儿累亡,他也于筋疲力竭下倒在了此地。

男人抬手探向颈侧,缠覆住箭伤的布已被血染透,触手一片冰冷的湿意。

但幸运的是布料下的伤口止住了血。寒冷救了他一命。

他收回手,拖着被箭身贯穿的左膝,靠近了野狼的尸体。

他俯身而下,仿佛一头饿极的野兽吸食着野狼断裂的脖颈处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

温热的鲜血润入干涩的咽喉,流入空荡荡的胃部。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染血的面颊。

他取下腰间水囊,将狼血灌满水囊。随后又拿起剑,从野狼的腹部划开它的尸体,剥下它的毛皮,将它身上的每一块可食用的肉都切割而下,装进了自己的布袋里。

他脱下盔甲,将野狼温暖厚实的的毛皮系在身上,而后又穿上部分盔甲,用剑支撑着身体,拖着残腿朝前方走去。

每行一步,男人左腿都传出钻心的疼痛,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痛喊。

残阳落尽,月色升起,男人一步未停,饿便食狼肉,渴便饮狼血。

他走了足足两日,最终于夜色里,倒在了一处商队落脚的营地外。

163|(163)家人

男人再度醒来,不知又过了多久。

他睁眼时,已身处于商人的营帐中。

帐中除了他,只有一位七八岁大的男孩守在一旁。

男孩穿得单薄,面容似齐国人又似异族,他见男人睁开眼,立马跑了出去通知他人。

男人勉强支撑着坐起身来,他侧耳仔细听着帐外的动静,听见了细雨敲在帐面的声响。

片刻后,一位异族中年商人踩着雨声入内,没走近,只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男人。

探究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男人身上未经处理的恐怖伤口,那眼神里没有善意或者怜悯,并非看一个人的眼神,更像是在衡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在察觉男人还算有精神后,他用生疏的齐语问男人:“齐国的士兵?”

男人抬起眼皮看他,没有说话,只轻点了下头。

商人得了回答,用异族语言对一旁的男孩道:“盯着他,别让他死了。”说完便离开了。

男孩听话地守在帐内,他看见男人皱眉靠着墙,似在隐忍疼痛。

男人听见帐外传来方才的商人和其他人用异族语交谈的声音。

“我问了,他就是齐国的士兵。他身上的盔甲精致,他的地位也一定非同一般,我们把他带去附近齐国驻扎的营帐,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得到一大笔钱,那或许比我们一辈子赚的都多。”

另一人道:“你疯了,我们应该杀了他,或者把他交给我们部落的勇士。”

商人并不认同这种做法:“如果那样做,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另一人安静了一会儿:“我们是羌献族,齐国人会杀了我们。”

商人果断道:“不会,我们不是士兵,齐国的士兵不会伤害普通人。齐国人贴了告示,只要救下齐国的军人,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一笔报酬,我的兄弟亲眼看到了那张告示……”

男人闭着眼,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任何动作。

男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跑了出去。

外面交谈的商人见他擅自跑出来,厉声斥责:“谁让你出来,不是让你看着他?”

男孩解释道:“他的嘴唇裂开了,他需要水,不然会渴死。”

商人道:“那就给他水,但别给他吃东西,半死不活的货物最好控制。”

男孩应下,片刻后,他用一只粗糙的石碗端着雨水进来,缓缓靠近墙角的男人,将水递了过去。

男孩抬高了手臂,单薄的衣袖滑下去,露出瘦弱的手臂上烙下的奴隶印记。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冻裂的手掌,伸手接过碗,有些急切地喝起来。

男孩退远,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男人,用蹩脚的齐语道:“你从哪里来,要去哪去?”

男人没有说话,只顾低着头大口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