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珩心内酸楚,眼圈竟也发了红,蹙着眉头攥紧了她的手道:“洄洄,来日方长,你莫逞强……”
她的泪霎时涌了出来,拼命摇头:“你信我……你信我……”
……
日头渐渐西斜了。一个时辰后,内殿响起一阵吭亮的啼哭。
一名稳婆欢欣鼓舞地出来,当是这恭贺之际,却一时摸不着了北。完了才恍然记起,陛下是亲眼瞧着小皇子呱呱坠地的,她还跑出来朝谁恭贺!她也真是喜昏了头了!
刚欲往回走,又想起这外殿还候了不少人马,便赶紧逮了个婢女道:“你去外边道一声,便说皇后娘娘已顺利诞下小皇子,眼下母子平安!”说罢匆匆再入内殿去。
床榻上边,纳兰峥听闻孩子平安无事便累极晕厥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夜深,她睁眸,对上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曾无数次这般凝望她。她在这双眼睛里瞧见过歉疚,心疼,焦灼,也瞧见过狡黠,温柔,浑浊。从始至终不变的却是,这双眼睛里一直有她。也一直只有她。
湛明珩一动不动守在她床榻边,这许多时辰了,竟连位置也未曾挪一分,甚至目光亦无瞥开过一瞬。见她醒转,他似乎松了口气。
一刹四目相对,两人皆于无声处抿出一个笑来。
湛明珩不晓得如何形容今日这番心境。连他都欲意放弃的时候,纳兰峥却一力坚持了。到得后来,见她心性这般坚毅,稳婆左思右想,干脆搀她起身,使了站式分娩的法子。
他打过仗,吃过苦,也做过金尊玉贵的皇太孙,却是此番从后边抱着她的腰,竟当了一回稳婆。
他觉得他大概是大穆史上最厉害的皇帝了。而他的皇后亦是他此生所遇最坚韧勇敢的女子。
何其有幸。
他眼下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她,也有满肚子的情话想讲。可比起那些来,他更想亲亲她。
他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问道:“傻看着我做什么,可是不认得你夫君了?”
纳兰峥失笑,有气无力地剜了他一眼,低声道:“煞风景。”
这一眼似嗔非嗔,是他生平最喜见的神色。他再忍不住,俯身凑了下去。
纳兰峥倒非是不愿跟他亲近,实在是她一身臭汗,连自己都有些受不得,故而偏头躲了一下:“脏……”
湛明珩顿了顿,笑道:“有一辈子能嫌你,也不急这时了。乖,给我亲。”
说罢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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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
长允十六年冬,气候苦寒。时日江河俱冻, 霜雪害稼桑, 民冻死者无算, 诸省灾情迭起。朝廷雷霆火速下诏赈灾,遣户部尚书顾池生躬身南下前往安抚灾民。
如此历经数月,天下方归风调雨顺。
翌年仲夏时节, 酷暑难消, 唯夜间可乘风凉。
穆京城太液池畔五龙亭中央,四名婢女殷切地打着宫扇。一身明黄盘领窄袖袍的男子横卧美人靠,头枕一双**,手执一方奏本,将之覆于眼上遮挡烛火光亮。待一颗葡萄送至嘴边,便启唇啜食,好不怡然。
过不一会儿,他似是昏昏欲睡了, 捏着奏本一角的手渐渐松垂下去。眼见那青色绢本就要滑落池中, **主人急急“哎”了一声,弯身往半空一捞, 准准接起。只是方才剥过葡萄的手尚且湿漉, 难免弄脏了扉页。
湛明珩闻声迷蒙睁眼, 见纳兰峥正嗔视着自个儿, 便再往她腿上拱了一下,换了副更舒坦的姿势,咕哝着说笑道:“卫洵的折子, 丢了也罢。”
纳兰峥斥他一句“不务正业”,随即拿锦帕揩了揩手,摊开奏本就着烛火瞧了几眼,合拢后搁去了一边,垂头与他道:“这防灾工事的设想不错,我看可准。”
湛明珩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嘴上却很敷衍,打了个哈欠连“嗯”三声,闭上眼道:“你说准就准了吧。”完了似想起什么,继续道,“我书房里头还有一沓奏本,明早叫人挪去承乾宫。”
她这下有些恼了:“你就晓得折腾适修,他白日在云戎书院念书,回来还得受东宫先生训诫,如今竟连折子也要替你批阅了。”
他抬起一丝眼皮,冷冷瞅她:“就你懂得体恤儿子?你可莫忘了,你夫君年轻时候也是这般的,可曾有谁心疼过我?”
听这话意思,敢情他是预备将这传统祖祖辈辈地延续下去了。
纳兰峥闻言记起幼年身在云戎书院的那番光景,想想彼时的确如此,又知湛明珩虽素来嘴上严厉,实则心内不知如何心疼这个长子,便也不与他计较了,只低哼一声算过。
湛明珩便趁势卖惨,捶捶腰背,感叹道:“如今却是老了,经不起累了。”
她狠狠掐了他腰腹一把:“那你一会儿回了寝殿可莫要再生龙活虎。”
他被她掐得痒,睡意也没了,干脆爬起来,揽过了她的肩笑道:“不成,我也就这点用武之地了,你不给我使谁给我使?”
婢女们闻言脸颊微微一红,只觉四面晚风都热了起来,连带一池的荷花也都似娇艳生光。
纳兰峥偏头瞪他:“我瞧你是只老了层脸皮,十堵墙也不及。”
湛明珩听罢抖抖眉毛,忽是一个起身将她打横抱起,笑往亭外走去,见她想挣,便愈发朗声道:“皇后盛情相邀,朕却之不恭,回宫回宫!”
……
翌日复是炎热难耐,云戎书院里,陈先生讲了昨年冬的雪灾,请学生们下学后拟一份疏灾策论,后日一早呈上。完了与跟前锦衣华服的小少年道:“这份策论,太子殿下便免了。”
学堂内无人有异。毕竟众人皆知,昨年朝臣们呈了十数份疏灾策论,均未得陛下首肯,反是时年十四的小太子获了圣言赞许。而这数月来,诸种赈灾手段大多出自此份精妙策论。
这等惊才绝艳的学生,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也只东宫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够格教诲,便圣上给书院下了旨,此地的先生们也绝不敢妄言,更无论布置什么学问。
如今到底不是当年被圣上那假身份耍得团团转的情形了,他们哪里能不尊敬。再说了,听闻陛下本意也并非欲令小太子到此做学问,而是叫他与书院里头的公侯伯之后们打交道来的。
湛适修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倒也无甚居傲姿态。却是完了不知何故忽然偏头瞧向学堂的南窗,看了一眼窗边若有若现的一朵发髻,继而略沉吟一下,问道:“先生不须我将此前呈与父皇的策论誊写一遍给同窗们瞧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