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荣丫头如果真的嫁过去,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再说现在她救人的事情恐怕传开了,这毕竟是件好事,所以也不好再追究了。
柳才最后叹息了一声,下了决定:“夫人,胡府的事情,先回绝了吧。就说荣丫头下河救人伤了身体,结亲的事情暂时作罢。然后嘱咐好今天跟着的下人,都不可碎嘴。”
王氏点头答应。
此时的叶院内,姨娘叶氏,守着女儿的床榻,回想起来还是害怕,嘴里不停的念叨:“你这丫头,平时争强好胜也就罢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就算要出头,也得护着自个呀,你这耳朵是摆设吗?这才二月份,那河水多凉,就算是一个大男人也不敢下去救人,你怎么就敢跳下去救人。你也不想想,我就生了你一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在这宅子里,咱们都是低人一等的。你做事情更要前后想想,你呀,就是太鲁莽了,我平时教你,你也不听……”
床上的人叹了口气,尽量平静的说“我困了”。
叶氏一听就闭嘴了,站起来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头,还有些烫人,忙拧了帕子给女儿敷在头上。然后嘱咐丫头春花夜里留神,就抹着眼泪走了。
而在叶氏走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有神。
“我真的活了!”这是柳荣第一个要确认的问题。
“我穿越了!!”这是柳荣第二个要确认的问题。
死前的感觉,还如此清晰。病友说,癌症晚期的疼,比生孩子更疼,还记得自己当时和病友调侃“还好没生过孩子,那就是不知道有多疼”。之前的自己,四十岁,从农村的职业中专毕业,来到北京,二十年打拼,做过财务做过人事,最后走到高管,置办了房产和财富,也曾经有过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但是爱情错付了。自己想着,当个单身贵族也不错呀,结果生命却在壮年走到了尽头。
最后生病的一年,柳荣恨过老天爷,也祈求过出现奇迹,但是伴随着一次比一次更痛苦的化疗,生命在体内逐渐消失。
而如今自己活了。在黑暗中,柳荣睁着眼睛,反复确认着,流下泪来。
这太美好了,人生真的可以重来吗?哪怕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活着也是这么真实又美妙的事情。没有癌痛,没有插满管子,没有脱发,没有呕吐和持续的高烧,我真的活着了!
柳荣不敢哭出声音来,只能用被子压着自己的嘴,翻身趴在床上无声的哭泣着。
哭自己的死亡,也哭这一次的新生。
不知道哭了多久,柳荣才平复了一下呼吸,用心的感谢上苍,如今的生命,她倍感珍惜。
而且现在的自己只有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还有一辈子的时光。
“爸爸妈妈妹妹,我死了,但是又活了,这个世界没有你们,但是我会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更要自由自在没有遗憾的活着!”柳荣默默的对自己说,告别过去,并且开始关注当下。
自己目前的身份是沧县县令柳才的庶女,排行第三。柳荣长吁了一口气,这个身份其实并不坏,只要活着,让她投胎做乞丐,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而今天是二月十五,正房夫人王氏带着家里的几个女孩去慈云寺上香,在寺庙后院,王氏单独留下她聊天。
王氏一开始也算和蔼:“荣丫头,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眼下就有个好姻缘。”
“既然是好姻缘,为何不喊上叶姨娘一起,为何要单独和我说?”之前的荣丫头,是个非常直率又争强好胜的姑娘。
王氏:“荣丫头,你莫要糊涂!你的婚姻大事自然是我和老爷做主,轮不到叶氏说什么。”
看着荣丫头低着头默不作声,王氏也头疼,这丫头怎么这么倔,罚跪打手板也都不管用。
“平日里我虽然管你管的严格,那也是为你好。你的婚嫁,关系到柳府,我自然会为你、为这个家想着。现在胡守备家的大公子胡夏,想纳你做贵妾……”
“母亲,我不做妾”荣丫头真的慌了,她从小就听姨娘说,无论如何不要做妾。
“你也不看看是给谁做妾,胡守备是五品官,比你爹还大两级呢。他们还和京城的右将军交好,来人说胡公子明年就到京城禁军任职,日后也必然是当官的……”王氏还想劝说,却不知道柳荣已经忍无可忍。
“母亲,我死都不做妾。你要是逼我,我现在就出去跳河,让大家都看看,柳府要逼死自己的女儿”说完就转身跑了。
哎,柳荣回忆完,想着这小丫头是够鲁莽的,也难怪王氏会问她是不是寻死。
而真相是,荣丫头不是寻死,就只是救人心烦意乱的荣丫头,走到河边,忽然听到“救命”的呼声,就看到河里一个小姑娘使劲扑腾着喊救命,而几丈外有个妇人正背着个框,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嘴里呼喊着“杏儿、杏儿呀”。慈云河在这里正在转弯,河水很急,那女孩打着旋被越冲越远了。
这荣丫头遇到这种事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几步走到河里,弯腰伸着手拉那小姑娘。
小姑娘是拉上来了,她母亲也过来接应,但是荣丫头脚底一滑,载进河里。
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个小姑娘如此赤诚,不知道在冰冷的河里,最后一刻的她,是否如自己死前一样绝望?
悲伤涌上心头,这是死去荣丫头的情绪。柳荣扶着胸口说:“荣丫头,你是个好姑娘,我和你同名同姓又代替你活下来,这是我的幸福,谢谢你。我会好好活着,也会照顾好我们的母亲。”
第二章 一点也不想宅斗
天还没亮,柳荣看着窗户外昏暗的天色,决定整理一下自己当下的处境。
首先,目前是大庆朝,柳荣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回顾了一下,好像没印象,估计是个架空的时代。自己的屋子摆放着不少书,回忆一下,目前的社会经济水平和制度,类似于明代的样子。
柳才本是京城旺族柳家的分支,主家堂兄目前是户部尚书这样的正三品大员。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柳家读书好,出过几个国子监的老师,书香门第的品牌很好。相比起来,柳才读书不算出彩,七年前殿前中了进士,五年前被安排到沧县担任县令。沧县地处中原,守着黄河,且距离京城很近,骑马只要半天,马车要一天,县内交通比较好也比较富庶。所以柳才能被分到这里当县令,也是家族的照顾。他这个县令当的还算安稳,只是听说和守备大人胡柴有些龌龊,具体荣丫头和叶氏都不清楚。
柳才是个被动的性子,从不敢主动招惹胡守备。双方有官场的往来,也都是柳才处于下风。所以这次胡守备的儿子要纳柳荣为妾,柳才和王氏才会觉得是个好事。
柳才的后院有夫人王氏,姨娘叶氏也就是柳荣的亲生母亲,还有一个姨娘桂氏。说起后院的事情,柳荣谈了口气,她一点都不喜欢宅斗,但是好像身不由己,而且原主荣丫头和叶氏,太过鲁莽,现在局面很糟糕。
柳才和王氏算是少年夫妻,是有感情的,王氏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嫡出女儿,娘家是京城吏部正七品官,和柳才相配,算是门当户对,嫁妆也算丰厚。王氏其实不算刻薄,柳荣根据过往回忆评价,王氏就是个传统的当家主母,只要不过分,并不会苛待姨娘和庶出子女,当然也不会用心亲近。王氏生了嫡长子柳封和嫡长女柳兰,在这柳府,有绝对的权威。
姨娘桂氏,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在王氏怀孕的时候提上来的,老实本分,而且和王氏关系也算和谐。桂氏前几年没孩子,现在有一个女儿柳薇,今年十二岁,和柳兰关系很好。
最头疼的,就是自己这一房了。母亲叶氏,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叫叶眉,本来是京城富商的独女,也是万般宠爱养大的,还曾经请过有名的嬷嬷教授女红和识字。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富商去乘船走货的时候遇到暴雨,船翻人死,而那批货物刚好特别值钱,叶家的财富也随之去了大半。叶眉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很快也跟着去了。叶家族人并不宽厚,面对这样的灾难,并不帮忙,还想着侵占她父亲留下的财产。母亲当时才十五岁,经历了从富贵到窘迫,看到了人情冷暖,更加倔强。
叶眉用剩下的家产给母亲风光大葬后,坚决不让叶家的族人干涉自己的婚姻大事。而是在路上,遇到了刚刚考中秀才的柳才,在得知柳才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后,叶眉当时的想法有些天真,不要找商人嫁,而是要找能当官的,只要榜上能当官的,就不怕被人欺负。
于是叶眉主动勾引,凭着姿色和楚楚可怜的身世,迷住了柳才。柳才在王氏怀孕的时候,将其纳位贵妾。这样自然冒犯了正妻王氏的情感和尊严。所以王氏固然不会直接磋磨叶氏,但是也冷眼对待。本来就相互不满的关系,又因为叶氏自己不服气而矛盾不断激化叶氏并非奴婢出身,也曾经有过前呼后拥的富贵生活,如今却做一个妾,虽然是自己选的,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在后宅这么被忽视,于是明里暗里和王氏闹了几场。奈何叶眉不是啥高手,撼动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叶氏就将一腔憋屈用在女儿柳荣身上,一方面对柳荣要求很高,所以哪怕王氏不给安排,叶氏也自己掏钱,教给女儿读书绘画还有刺绣;一开始更是在吃穿用度上不能比嫡出的柳兰差了,所以柳荣的衣服、首饰都很多。叶氏更是在柳荣十二岁后就天天念叨荣丫头要嫁给显贵还必须是正妻,绝对不能像她一样低头行妾礼。
在叶氏的教育下,柳荣这丫头非常要强,经常和姐姐妹妹针尖对麦芒的吵架,结果家里的姐妹兄弟都不爱搭理她,而且她们叶院的供应也越来越少,除了两个下人可以去账房领月钱之外,叶院的吃食、一年的柴火,几乎都是自己支付。府里偶尔会送过来几匹颜色老旧的布料。
叶氏一开始还会闹,柳才本来对叶氏有几分喜爱,喜欢她的要强和泼辣,早几年会拿自己的钱补贴叶氏,但是渐渐的被她闹得心烦,也对这对母女眼不见为净。
来到沧县后,母女俩的日子越来越不好,偏偏叶氏还想给女儿最好的吃穿用度,于是这五六年,就不停的变卖嫁妆。现在几乎是靠着母女俩刺绣,日子才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