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才也许不是坏人,但是确实个被礼教和阶层训化彻底的男人而已。
见柳荣垂着头不说话,柳才还以为她为叶氏打抱不平,于是安慰到“叶院这些年日子难过,我也知道。我会和你母亲说,月供都正常给你们。”
柳荣抬起头,毕竟有柳才才有自己现在坐在这里,所以笑容也真诚了:“父亲不要误会,女儿没有怨言,女儿只是感激,因为父亲当时的善念,收留了姨娘,才有女儿的今天。”
这句话可是说到柳才心头上了,“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月供我会和夫人说的,你放心”。
看似父慈女孝的谈话说完,柳荣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起身对柳才说:“我知道自己一直才疏学浅,今天其实是想到父亲这找一副字帖临摹练习,让自己多少能拿出手。”
柳才一听更高兴了,觉得自己这女儿越发知书达理,连忙起准备起身“好呀,难得你有上进心,为父为你推荐一二”。
柳荣假装撒娇一样将柳才按回座位,“怎敢劳动父亲,我自己找找就好,再说太难的也不适合我呀”。
柳才一想也对,就继续品茶办公让柳荣自己找。柳荣在书房里慢慢看着,看到一本《大庆律》,书也有点旧了,里面还有柳才的批注。
趁着柳才不注意,柳荣将这本律法放在自己的袖子中,然后又转着找了一本柳才类似工作笔记似的札记,是前两年的,当下应该不用了。最后,找了一本字帖,又劝柳才一定要爱惜身体,这才告辞了。
柳荣回到叶院,继续抄??写《女戒》,同时请春花为自己研磨,请果嬷嬷煲汤,说自己要来月事身子不爽。严婆子找不到磋磨二人的借口,见天色也晚了,就回正院复命了。
晚饭时候,王氏才带着柳兰回来,王氏打算这两天和平安侯府多走动走动。
王氏看到严婆子,就问今天叶院的情况,严婆子回道“今天三姑娘倒是对老奴很恭敬,叶氏也没敢闹腾,老奴收拾了那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一顿,看他们都老实就想着来给夫人回话”。
王氏听完皱了眉头,其实她自己也有些矛盾,她自认为不是狠毒的人,最多也就是克扣了叶院的月供,而只要那母女两个安分,自己也愿意宽厚点。可是现在柳荣太出挑,自己这才打算压一压。
王氏想了想,回屋里找了一本琴谱,一本《列女传》,又让丫鬟抱来一把古琴,将这些都交代严婆子:“只要她们在院子里,你就不用为难他们,关键是从今天到后面的十天,绝地不要让荣丫头出门。你可以让他们反复抄写这本书,让荣丫头练琴。”
严婆子接下东西,请示道“那要是三姑娘一定要出门呢?”因为严婆子在叶院待了大半天,也知道叶氏他们几个在做刺绣拿出去卖钱。
王氏沉下脸说“那你就带上几个粗壮丫鬟,不必客气”。
柳荣在叶眉的帮助下,总算抄写晚了五篇《女戒》,很是烦躁,然后看着疲惫的果嬷嬷和手上抹着药膏的春花,想着刺绣的进度又要慢下来了,自己就辛苦一点吧。
柳荣请果嬷嬷和春花休息,自己和叶眉往前赶一赶进度。果嬷嬷两人却坚持跟着整理布料。
等到洗漱之后,其他人都睡了,柳荣掌上灯,坐下来打开了那本《大庆律》,搭配柳才的工作札记一起研读。
柳才的字,技巧性很足,看得出来是多年练出来的,但是想到和柳才下午的谈话,柳荣觉得这个字体中似乎都有一股子自以为是和严格规训,很是不喜。
于是想起从书店买来的《草药集》,这里面的字温厚疏朗,图画生动,让人在看书时轻松又自在。会是什么人,画出这样的画,写出这样的字呢?
因为看律法看到深夜,柳荣第二天起来很疲惫。哎,在上一辈子,就知道当律师不容易,现在看来,学习法律是真难呀,这么多条目,自己几乎看了通宵,才刚刚理解和离是怎么回事,还没顾上整理。
不过也不能睡懒觉,想着严婆子教规矩的事情,制作刺绣的事情,和芳姐和离的案子,这两天就辛苦点吧,熬过去就好了。
谁知几个人刚刚吃完早饭,严婆子就来了,还带了一个粗壮的丫鬟。严婆子进来给叶氏柳荣行了礼,就将王氏给的东西拿出来,
“还请三姑娘将昨天抄写的《女戒》交给老奴,老奴拿去请夫人过目。另外,夫人体谅三姑娘,知道三姑娘以前没有夫子专门教,特地嘱咐我带这些东西过来。三姑娘每天抄两遍《列女传》,在学一学琴,这是琴和琴谱”。
柳荣还有些蒙圈“没有教习师傅,我自己怎么学琴?”
“三姑娘天资聪颖,可以先对着琴谱练习。夫人说了,这次中秋节会京团聚,会带上三姑娘,到时候可以为家里的长辈献艺。”严婆子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得意,心说让你跟着回京,就是最大的抬举了。
柳荣也想起来,柳家在京诚也是大户人家,何况还有王氏的娘家,所以每年中秋,正院的人都要回京团聚,有时候带上柳薇。而这些年,叶院一直都被刻意遗忘了,所以每年中秋,都是叶眉和荣丫头在愤怒凄苦中度过。柳荣觉得自己更理解叶氏和荣丫头了,她们不仅仅是想要什么财富地位,只是想要被接纳而已。
可是,柳荣不是过去的柳荣,对于跟着一起回京这种事,真心不感冒。但是她也知道,这琴必须要学,这书一定要抄。
本来就很忙了,这实在是添乱。柳荣咽下苦涩,交给严婆子自己昨天抄写的《女戒》,又接过那一堆东西。
严婆子接着对春花和果嬷嬷说,你们两人,一会儿随我到正院打扫清理。
这让叶院的人都很惊讶,叶眉站出来问:“这两人是我叶院的人,为何要到正院去干活,难道是正院缺人了?”
严婆子有些心虚,王氏嘱咐她不用为难叶院,但是严婆子觉得在这后院,磋磨下人是常用的手段,自己来叶院这堂差事,正院里其他婆子都明里暗里的酸他,早上过来一个管膳食的婆子说“严嬷嬷,你这是去叶院伺候吗?”严婆子就很生气,想着使唤叶院的下人,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严婆子回答:“回姨娘的话,老奴当然知道他们是叶院的下人,但是这两个下人在世子爷来的时候也没个眉高眼低,实在是需要历练。老奴带她们去正院,也是为了教导她们规矩。”
柳荣正想拒绝,春花却抢先一步说:“谢过严嬷嬷栽培,我们去就是了。”
柳荣有些诧异,随即想到,严婆子说的是随他一起,春花是想着服从这个安排,也能带走严婆子,这样柳荣在院子里就自由了。
柳荣心下感激,但是还是要维护自己的人,“嬷嬷,咱们柳府也算是书香门第,向来宽厚,断不会故意磋磨下人。果嬷嬷年纪大了,春花昨天受伤了,你带走也可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是不能受伤,第二是午饭前必须让人回来。”
第十七章 翻墙而出
严婆子心中恼怒,要真是这样,自己何必将人带走,但是柳荣说的掷地有声,自己毕竟是个奴才,只能答应下来。
严婆子带着果嬷嬷和春花走后,那个粗使丫鬟并没有走,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口,说是担心主子没个伺候的人,在这候着。
叶氏气的七窍生烟,柳荣看出来,王氏并不想怎么磋磨他们,只是不想她出门。柳荣有些不解,自己出门就是为了挣钱,这碍王氏什么事情了?
但是眼下确实太忙了,柳荣也顾不上细想,于是关上房门,在屋子里和叶氏商量如何分工应付。叶氏也会写字,还算端正,于是帮着抄写《列女传》,柳荣的字现在稍微好一点,抄写了一副字帖,然后随便弹了两声琴,就开始继续研读律法,关于和离的相关规定已经看懂了,现在柳荣要阅读的是柳才的批注和工作札记,芳姐击鼓鸣冤,县令升堂问案,那么提前知道柳才的喜好和断案思路,是很有必要的。
柳荣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柳荣整理出大概的思路,开始提笔撰写摘要。首先,她要提醒芳姐收集哪些证据,哪些是重点;其次要提醒芳姐状纸的要点,到了公堂哭诉什么以及如何索要公道。
正写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柳荣担心果嬷嬷她们,连忙放下笔出去查看。
结果就看到,果嬷嬷被两个婆子架着进来,春花的额头流血了。柳荣心头一惊,走过去先看这两人的伤势果嬷嬷说是摔倒扭了脚,春花是被果嬷嬷带倒了,撞到了额头。
柳荣火冒三丈,对跟在后面的严婆子怒道:“严婆子,你带走两人之前,答应过什么,现在却都受伤了,你怎么交代!”
严婆子眼神闪烁的说“三姑娘误会了,我真的没让这两人干活,就是让他们看着怎么迎来送往的礼仪,结果两个人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可不管我的事情”。
柳荣回头看了受伤的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心想恐怕不是不小心,柳荣并不想善罢甘休。“人是你带走的,现在受伤回来,你轻飘飘一句不管你的事情就完了。母亲向来规矩言明,怎么有你这种奴大欺主的奴才,我定要母亲和父亲为我做主。”
严婆子没想到柳荣能这么不依不饶,普通一声跪下到“三姑娘赎罪,是奴才的错,奴才自取领罚”。柳荣冷眼看着她并不接话。严婆子一咬牙,走到春花和果嬷嬷跟前行礼道歉。
柳荣仍然冷着脸,“还请严嬷嬷和我一起去正院,见一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