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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彧在护国寺又?待了一段时日,到了腊月冬寒,齐王催了又?催,才提出回宫之事?。
太子殿下病愈,重回皇宫。于朝臣而言,是件大事?。他们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个个将?裤腰带勒紧到脖子上?,提心吊胆地做事?。
但?于齐王而言,他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朝会之上?,立马表明?态度,迎兄长回宫,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恨不?能当?场便走,回家抱孩子。
姚玉珠本该冬月生产,哪知提前了大半月,孩子就耐不?住性子提前蹦了出来。幸而这几?月养得好,姚玉珠和孩子都没怎么?受罪,母子平安,健健康康。
虽说刚生下来的孩子吵闹哭嚎,扰得人难以安歇,但?齐王还是觉得,抱孩子比上?朝有意思。
天晓得这群朝臣有多能唠叨!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前朝那几?个昏君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爱上?朝。大大小小的事?,老头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念叨,商讨来商讨去,还是得他来拿主意。
迂腐无?趣的老头子们,哪儿比得上?他一个劲儿啊呀啊呀的宝贝儿子?
他这么?一表态,原本有几?个心底隐隐想要支持他的朝臣都傻了眼,认命了连自己母家都处置了,看来是真无?意染指皇位。
于是文武百官上?下一心,恭恭敬敬地迎回了太子殿下。
裴彧回宫的那日,肃王带着肃王妃进宫了一趟。
肃王妃不?复从前那般心气,见到明?蕴之时,并无?从前的讨好或是算计,只是平平静静地朝她?行了个礼,道:
“今日进宫,是想与娘娘说一声,我家王爷会与殿下开口往封地去。往后,无?诏不?会再回京了。”
她?是有想争的心思的。
平宣帝刚病的时候,她?自以为抓准了时机:齐王还未归京,康王造反,太子平叛,整个京城中只有肃王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此时若能将?朝政牢牢把持在手心,岂不?是一桩美事??
奈何肃王实在扶不?上?墙。
一日日过去,她?只好认了命看着康王那折腾的模样,她?竟看肃王越看越顺眼,哪怕争不?了什么?,却不?至于日日担忧着性命之事?。肃王与她?惯来亲近,他抱着她?,夜里好生说了一回话?,夫妻之间将?话?讲开,她?心里那点儿本就不?太大的执念,便也消散了。
也罢,也罢。
事?关皇权,是前朝之事?,明?蕴之不?表态,只笑了笑:“瞧着嫂嫂近来气色越发好了。”
肃王妃无?奈一笑。自从决定不?管外头的事?,丈夫省心,儿子听话?,她?气色自然一日日好了起来。加上?从前心中暗恨的陈皇后被远远送走,这辈子怕是都回不?了宫,她?心中痛快至极,那日连饭都多吃了几?碗。
想到从前看不?惯的人,她?提到康王妃:“三弟妹这几?日,可有要入宫的意思?”
康王造反,已?然身死。留于京中的康王妃与其家眷自然都成了被讨伐的对象。好在那时齐王回到京中,和姚玉珠一商议,决定将?其先禁足在康王府中,那些叛军余孽究竟如何处置,还是得交由裴彧定夺。
想到裴琦,明?蕴之温柔一笑:“送了些东西来,倒是没提入宫的事?。”
送走肃王妃,明?蕴之看着那些送来的东西,浮现出了几?分柔情?。
康王妃想是早早知晓了康王的野心,寻找过退路。她?手中握着些证据,只交出了一部分,表了忠心。
她?自保之意明?显,声称那些荣华富贵不?敢再沾染,只愿裴彧容她?母女?一处安身,待她?与裴琦安定下来,自会将?那些官员的名单交于朝廷。
夜里,裴彧恰与明?蕴之说起此事?,问了问她?的意思。
康王妃所能掌握的证据,龙骧府其实也查得大差不?差了,并无?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裴彧还念及许久以前,明?蕴之管理宫务,时常被几?个妯娌宫妃暗中刁难的事?,直言此事?交予她?来决定。
明?蕴之手捧着裴琦送来的小画册子,柔声道:“世事?如流水,殿下秉公处理便是。”
那日在西山行宫,裴琦曾言,在外头脾气泼辣,处处不?饶人的康王妃会据她?所述,将?她?那稀奇古怪的梦梦境都画下来。听得此事?时,有那么?一个瞬间,明?蕴之竟对这个小小孩儿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情?。
如今她?早已?释怀,过去一年有余,裴琦也长大了不?少?,开了蒙认了字,也会抓起画笔,童稚的笔触铺满了整个小册子。
明?蕴之看得出来,其中好几?幅,画的是她?。几?只可爱的小兔子坐在画中的裴琦身边,想念着许久未见的二伯母。
明?蕴之看得心都皱了。
前世,裴彧也不?曾对康王妃和裴琦赶尽杀绝,只是贬为庶人,赶出了京城。康王妃自己有些积蓄,抄没家产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给她?留下了一些傍身之物,凭着那些东西,她?和裴琦安安稳稳地隐居在外,倒是潇洒。
“旁的没什么?,就是想给琦儿郡主的名号保住,母女?两人在外头,到底还是要有些倚仗。不?需多么?豪奢富贵,只是免得被人欺辱,平平安安的就好。”
明?蕴之与裴彧商量:“她?们毕竟是反贼家眷,那些额外的银两与所需,从我账上?出,可好?”
裴彧笑她?小人之心。留其性命本就不?难,便是不?夺爵位,也有的是由头,光一个彰显他宽仁,安定朝堂的理由,也足够搪塞那些多嘴的朝臣了。
“哪里就养不?起两个女?子了。倒是你,分明?荷包空空,还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不?心虚?”
明?蕴之合上?画册,让裴彧闭嘴。
……说话?怎么?如此不?中听!
她?从前虽掌管宫务,但?那都是公中的银两,自己的私库中满满当?当?,长久不?用,只觉能挥霍到下辈子都绰绰有余。
哪知如今,光是各地善堂便去了大半,她?又?自愿为朝中兵士供了不?少?的伤药与军需,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将?要见底。
她?从前手头那些商铺,不?少?都是明?家给她?的陪嫁。因为明?家之事?,有许多都受了牵连,便是那些干干净净不?曾掺和此事?的,也因着战乱,许多生意不?及往日,收成缩水。
各处零零散散地再花些去,她?现在看着账册就头疼。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吃过缺银钱的苦,现在才算是明?白什么?叫三文钱难倒英雄汉。
“唉……”
她?柳眉微蹙,忽然哀伤了起来。
裴彧长指点在她?眉心:“叹气有何用,又?不?能凭空生出银子。不?如寻些别的法子。”
他眸光落在女?子的脸颊上?,停留许久。
暗示得太过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