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愚笨的人,一切被点透的那个瞬间,无?数线索串联在了一处,拼凑出了一个崩塌到支离破碎的前世。
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忽然?重现,失去了太久的人出现在眼前?,她一眼都不舍得眨,害怕一个错过,便又会得到前?世的结果。
她想过许多次若能重来,她要如何?改变这一切。
终于得偿所愿的这一刻,才发现前?世今生已经大不相同?。
除她之外,还有旁人。
有能力改变这天下乱局,且事事关乎于东宫的,唯有裴彧。
原先清丽娇俏的模样几近消退,眉眼之间,染上了无?数霜雪。
“陛下这般蒙骗我阿姐,是想做什?么??”
“蒙骗?”
裴彧冷眸:“三娘子白活了数年,看不清现状?”
含之刚被点醒,头?脑发胀,死命掐着掌心维持清醒。
她是白活了许多年。算算年岁,她现在竟比阿姐还要大了。
“……现状。”
她垂下眼,语气轻讽:“现状就是,阿姐被重活了一回?的太子殿下哄得团团转,错将仇人当爱人,掏心掏肺为负心人做事,傻傻以为这会是她的天定良缘。”
“错了。”
裴彧声?音平淡:“她从未将孤当做所谓天定良缘,她嫁给谁,都会这样尽心尽力。你是她亲妹,安能不知?”
“正是因为我知,所以我才为阿姐不值。”
含之忽而激动?起来,一时间被灌输了太多信息的大脑疼得难忍,她狼狈地弯下身?子,一手?勉强撑坐着:
“我阿姐这样的人,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偏偏嫁给了你裴彧!上一世她下场凄惨,而你呢,独坐高台得天下人供奉……人人都称赞你待先皇后情深义重,后宫空置,不过是踩在我阿姐的尸骨上得享美名,借此掩盖你冤我明家,杀我父兄之过而已!”
她此刻心绪震荡,满是不甘,对眼前?人的恨与怨胜过了理?智:“你杀父弑弟,克妻克子,乃是天命不祥之人……我要带阿姐走,我不会让阿姐因你再死一回?!”
她不会让阿姐再身?处从前?那般困境,不会让阿姐待在深宫之中候着一个负心人。含之双眼发昏,从榻上站起身?来,想往外去。
“你带不走她。”
裴彧冷声?开口:“她是孤的发妻,从生到死,她都只?会留在孤身?边。你问她,亦是这个结果。”
“既然?当真将她当做发妻,为何?当初还要拦我?”
含之跌落在地,双眼恍惚起来,分不清现世与前?生:“我分明找到法子了,让阿姐重活一遭,改变这一切的法子……是你拦我!”
阿姐去后的第十二年,她终于得遇机缘,寻得了一逆天改命的法子。
天道?是公平的,若想有得,必定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命易命,改换命格,将那亲缘福缘浅薄之命与她作换,或能寻得转机。
此法十死无?生,几乎必死,可她痴心妄想,就是想要赌这一回?。
那方士告诉她:以命易命,乃是逆天而行。换命之人必须是其因缘纠缠之人,不止如此,还需遭受极深重的代价。
如此,大千世界或有其一,能容那命如浮萍之人。
若败,则死。若成,则会在数年内五感消退,形同?枯木,宛若活死人,直至命数将至那日,血尽而亡。
时限有长有短,皆看换命之人,该亡于何?时。
含之捂着胸口,强忍着心口的钝痛,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阿姐?”
“就为你是她拼死也要护住的人,孤不会让你去死。”
裴彧将长剑递给她,让她握住剑身?,勉力站起。
“你心中若当真有阿姐,可知她临去前?,与我说了什?么??”
含之抬眸,在微弱火光中看着那张沉寂莫测的脸。
前?世,裴彧问过她,阿姐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明蕴之未曾留下任何?笔墨,话语,唯有的一句,是以静山之口,转告裴彧。
以她性命,换小妹一生安乐无?忧。
现在,含之一字一句道?:“阿姐说,若有来生,不愿再入帝王家。她想要回?到柳园,再不入世。”
裴彧握住剑柄的手?骤然?抓紧,因着太过用力,发出了几声?“咔咔”的声?响。
她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直视着他:“你可曾尊重过我阿姐的选择?你有告知过她未来的结局吗?她现在不知,所以傻傻将你当做如意郎君,可她知道?了以后呢……她当真还会情愿留在你身?边?”
裴彧那张冷峻的面?容覆上了难喻的寒:“她不会知晓。”
“前?世今生太过虚妄,她是注重当下之人,也不会信你的胡话。你最好知晓分寸。”
若非她是蕴之亲妹,是她亲自护佑之人,这般威胁言语,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含之摇头?:“你说,阿姐或许不会信,但我不同?。前?生之事我本不愿告知阿姐,徒惹伤痛。但你若誓不放手?……”
“你与我,在阿姐心中,孰轻孰重。”
“……要赌吗?”
含之缓缓拔下发间银钗,抵于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