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身子强健,冬月底便能行动自如了。明蕴之看?着他背上脱落的血痂,下头遍布着新生出来淡粉色的肉,触目惊心,仍不准他擅自行动。
直到快除夕,才?让太医对平宣帝报了康复。
年底宫宴多,明蕴之索性将一切都甩开了手,安安稳稳当她的太子妃,什么也不管。赵嬷嬷瞧了,竟也没劝她再将宫务拿回?来,只?道娘娘这几年实在辛苦,是该好好歇一歇。
明蕴之心里知晓,赵嬷嬷其实是盼着她趁太子养伤,日日还在东宫的时候,能怀上子嗣。
有关于那些药丸的事,明蕴之没与任何人说,包括裴彧。
她满意于如今现?状,和裴彧关系和谐稳定,自己也过得舒舒服服。硬把此?事翻出来,只?会让本就表面的关系破裂掉,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宫里夜宴,明蕴之点了唇妆,换上了新作的织金芙蓉底纹绣的红缎裙,瞧着喜气又大方?,不算最?张扬打?眼,但也没辱没了太子妃的名头。
快过年,裴彧也没再执着与一贯的玄色白色,明蕴之寻了件暗红的缎子,他瞧了什么也没说,径直让人为他换上。
两人携手,去赴宴。
太后病重,宴席办得不大,只?有些皇室亲眷。明蕴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这些人瞧见?他们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夫妻两人身上,各含意味。
明蕴之只?作不知,态度随然。
前阵子,庄家被查出了千万两白银的贪污,欺占百姓良田可达万亩,被庄家旁支所欺侮的百姓状告得数十张状纸都写不完。庄天禄这个?家主被打?了板子,关进庄宅,在一切落定之前,不准踏出一步。
这一切的源头,在于太子所受之刑。
不傻的都看?出来了,当初这对皇家父子,可真真是耍了好一招苦肉计。
开宴后,平宣帝特意与裴彧喝了酒,父子共欢。
裴彧面色淡淡,并无?任何倨傲或喜色。他落了座,指尖碰了碰妻子的手背。
明蕴之坐得离他近了些:“怎么?”
裴彧:“这酒味道不错。”
说完,他还拿出了那方?绣帕,轻轻拭了拭毫无?水痕的指尖。
明蕴之又挪开了。
这人自从给他绣了一方?帕子,便不时拿出来用一用,从前倒是没见?着他这么频繁地用帕子。连齐王也不禁问过几次,这帕子究竟有什么来历。
裴彧倒是笑?而?不答,将帕子放入怀中,好似挑起话题的不是他一般。
明蕴之看?着酒杯,到底还是轻酌了一杯。
裴彧笑?了笑?,提醒她道:“看?戏。”
他目光落向不远处,一脸愁容的男人。明蕴之认得,似乎是某位郡王,与庄家关系匪浅,这会儿瞧着很是踟蹰,犹豫不决。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似的,起了身,跪在殿中,哭着求陛下网开一面。
欢快的歌舞停了,平宣帝看?着他,摸了摸蓄起的胡须。
帝王沉默不语,殿中的人也不敢再出言,场面一时沉寂下来,有憋不住性情的直爽宗室道:“糊涂!庄家人罔顾皇室威严,你身为皇室宗亲,不想着为朝廷铲除蛀虫,反倒还同情起他们来,你是何居心啊?”
明蕴之对求情的那位郡王有了些印象,似乎是先帝的某位堂兄弟,关系不太近,但一直中庸地没犯过什么错,辈分高,也受人敬重。
为人敦厚,重情重义,早些年被庄家老太爷在战场上救过一命,所以一直念着恩情,直到今日求情。
斥责他的人有了第一个?,便有更?多趋炎附势的开了口。那郡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仍旧跪地道:“求陛下网开一面,免除死罪,莫要寒了老臣的心……”
平宣帝沉沉地目光扫视过众人,推了碗筷,起身离席。
众人立马恭送,不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放过还是不放过。只?有裴彧,拉了拉明蕴之的手,道:“你觉得呢?”
明蕴之才?不配合他,指尖从他手心溜走,让他规矩些。最?后才?道:“演戏要演全套,怎么殿下这个?好儿子,这回?不陪着演了?”
满殿人的惶恐之中,裴彧眸色疏淡,浅瞥了一眼神色同样淡定的康王母子,淡笑?着答:“陛下的儿子,可不止孤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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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妃一回?府,便瞧见?个?半人高的玉观音,康王这等?爱豪饮之人少见?地未饮醉,只?带着些酒气,大手不停地抚摸着这玉色通透的观音像。
他不信佛,但这玉质实在是妙,整个?大周怕是难寻其一。若真要寻一个?能媲美它的,也只?有中秋时节,平宣帝赐给东宫的那一尊玉佛。
饶是看?惯了好东西的康王妃,也不由得将视线黏在了上头。
康王妃:“哪儿来的佛像?”
“我?那表叔父送来的。”
康王眼神都没动,含笑?道。
表叔父……康王眼高于顶,能被他真真儿叫一句叔父的,全天下也就一个?庄天禄了。
“你疯了?”康王妃眼睛一瞪,不可置信:“这种时候你还敢收庄家的东西?”
哪怕在自家院中,她也不得不压低声量:“这玉观音再好,充其量也就值个?万两银子,你要是为了这一点儿银子因小失大,那咱们都要跟着完蛋!”
康王不以为意:“你以为父皇不知道?”
康王妃怀中的女儿早在回?来的路上便睡着了,哪怕裴琦已经三岁了,她抱着也不觉得累,踱步坐在堂中的红木椅上,将女儿睡得有些汗湿的额头擦了擦。
“什么意思?”
喝了酒后的康王比平日好说话多了,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愿意说道说道。
他大手一挥,让人给玉佛像抬了下去,咂了口酽茶,道:“从古至今,谁不想青史留名?更?何况是帝王,一个?贤名比什么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