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情自嘲道,“我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可是那是师兄。”
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师兄变成那样温顺可怜的月奴,骚浪入骨,欲态横流。他实在无法面对……被勾起的欲望中夹杂着愤怒和恐惧。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师兄…也可以变成这样吗?
他反问道,“你也是从小就跟着师兄的,就没有半点不适应吗?”
计都银色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月色下显出十足的非人感。
“不管有没有记忆,身体变成什么样子,主人对我来说就是主人。只要这点不变,其他我都不在乎。”
秦非情微微一怔,“我没有你坚定,是我顾虑太多。”
计都皱皱鼻子,“我全都听见了,也不是只有你想太多。主人不也有所顾忌吗?”
他盘腿坐下,“你是不敢动欲,主人说他不能动情。”他总结道,“我真搞不懂你们,师兄弟那套就这么重要吗?”
秦非情轻轻摇了摇头,“你经混沌气天生,没有父母亲族,也不受纲常伦理约束,自然不懂。”
“我和师兄皆亲缘淡薄,师尊又长年闭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师兄对我亦兄亦父,百年来,这种观念早已深入心底。我敬他爱他,无关情欲,肖想他的身体…是一种亵渎,我无法接受。”
计都烦躁地抓抓脑袋,“搞不懂。那你们只谈情不做爱不就行了,哦不对。”他吐了吐舌头,“主人说你只是师弟,他动不了情。”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你不是愿意放弃的样子。”
秦非情看向连昭离去的方向,静静道,“师兄说的对,我应该先过了自己这关。”他不能一边念着月奴的感情,一边拒绝他炉鼎的姿态。
月奴也是连昭。
连昭站在罡风的边缘,神识顺着风的轨迹小心蔓延,在脑中展开一幅清晰的地图。
风息鼓噪,在嘈杂的风声中,他的心神却渐渐平静。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师弟接受不了他在床上浪荡的一面,正如他也无法接受那个记忆中不到胸口高的孩子想要做自己的情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非情长这么大了呢?
那个在他怀里习字的孩子,拿不稳剑的少年,早已独当一面,闯下威名,甚至比现在的他更强大。
也想要成为他的依靠了。
从摄魂中醒来的那一刹那,十年间的地狱往事纷至沓来,纵然是他,也痛到无法呼吸,在无边无际的苦楚中挣扎,寻不到一丝生机,几乎想就此死去。
只是…在苦难的尽头,竟然传来了一抹暖意,支撑着他坚持下来。
心脏开始重新跳动,温热的鲜血涌入四肢百骸。
他循着那道暖意追了过去,记忆的终点,竟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师弟。
多么荒谬。
却又那么令人安心。
第六十一章百鬼夜行
次日,两人继续向内部前进。经过了那一场争吵,秦非情明显有几分低落。好在苦海凶险,愈往里去,愈是险象环生,两人不得不将全部心神集中于此,无暇他顾了。
连昭虽然目前修为不过金丹,但他仙体早已大成,神识强横,不惧苦海内的罡风。反倒是秦非情,他借着吞噬心魔一举突破分神,但境界不稳,饱受魔气侵扰。如今身处魔息浓郁的苦海中,更是雪上加霜,深受反噬之苦,必须时时压制魔气反扑。
渡厄草生长在极凶之地,虞多令提供的地图上,一共有三处可能存在。一处位于苦海腹地,距离过远,不做考虑。另两处相隔不远,其一在旧王朝曾经一座城镇遗址,当年十分繁华,人口众多,故而也冤魂遍布。另一处位于西方谷地,险峻深邃,人迹罕至,其名堕日谷。不巧的是,据慈航关的天机阁门人所说,堕日谷外一马平川,相隔数百里便是毗邻苦海的摩罗宗。从那里逃出,下落不明的魔兽们,很有可能聚集在魔气集中的堕日谷。
连昭与秦非情权衡之下,选择去了城邦遗址。只要掩埋气机,不起冲突,怨魂惹不了太大的麻烦。而摩罗宗的魔兽们凶性难驯,又在苦海数月,只怕是火上浇油,不宜招惹。
只是苦海内难辨方向,无法大规模铺开神识,夜晚又需避开鬼怪,两人一狼徒步三日,才终于接近遗址百里之内。
愈靠近城池遗址,周围的鬼怪愈多,甚至在白天也显露踪迹。
秦非情眉头紧锁,“十年前,除非是在极深的腹地,苦海鬼怪白天不会显形。这十年怎么会有如此异动?”
连昭道,“确实如此。而且他们修为也有增长。”
世间万法,皆可入道。
鬼修自然也有鬼修的门路,鬼魂可成凶煞,尸体亦能修魃,再生神智。
只不过苦海中的怨魂生前多为凡人,很少能得入鬼道,再世修行,大多浑浑噩噩在此地徘徊,孤魂野鬼,成不了气候。纵得魔气滋养,修为也不过堪比炼气,筑基而已,很少能有金丹以上。
倒是外来探秘,死在此处的修士,神识强大,极易成为凶煞,修为不凡。不过这类凶煞、尸魃一向独来独往,圈地自修,很少在外游荡,并不常见。
然而两人深入苦海以来,不仅见到不少修为堪比金丹的怨魂,还两度撞见尸魃,甚至一度起了冲突。尸魃肉身不腐,神识不灭,无法杀死,只能封印,两人都不擅符箓之术,纵然秦非情修为远胜于他,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凶尸封印。
连昭蹙眉道,“前方只怕会更加严重,南城遗址不知道还能不能去。”
秦非情心中一紧,如果这样,那他们只能倒转方向,向西去堕日谷了。他本能地抗拒让连昭再接触一切与摩罗宗有关的东西。
他只道,“再往前看看吧。”
只是当晚,秦非情的希望就被彻底打破了。
三人轮流守夜,那夜连昭正在清修调息,忽地感到计都正通过契约唤他,声音急切,他甫一转醒,便感到背后的温热躯体,秦非情不顾这几日的浅浅隔阂,把他紧紧护在怀里。
连昭见状,没有贸然异动,也不敢动用神识,只微微偏头,示意他已经清醒,秦非情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写道,“鬼宴。”
连昭悚然一惊。
苦海鬼宴,百年难得一见,想不到今日被他们碰上了。
鬼宴既出,想必此处一定有成了气候的凶煞或尸魃,才能号令方圆百里内的游魂野鬼齐聚一堂。
鬼修与寻常修士不同,修士修行虽可借助外物,但最终仍得复归己身,修心锻体,才能更上层楼。鬼修再世,已非“人”形,亦无纲常约束,不忌同类相食,靠吞噬彼此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