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随着余铭海年纪一天天变大,晏鹏云期待已久的落幕终曲也到了上演的时间。

当年联邦内部被余旭尧鼓动对晏家出手的家伙们,这些年下来被晏鹏云设计着一个个走上了断头台,哥哥对他浪费在余介恒身上的精力很不满意,确认他真的要结束一切时举双手双脚赞同。

于是选在余铭海成年生日的那天,晏鹏云让哥哥把准备多年的礼物交给小孩,那是一个只能依靠维生机器上跳动数字证明活着的老人。

对从小经受苦刑般训练的余铭海来说,取这样一个老人的首级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阻碍不过是真正亲手去杀人而已。

晏鹏云不知道在学校沉默寡言却总伸出援手的余铭海要怎么做心理建设,他只是让哥哥告诉小孩拿着老人的首级去‘乐园’就能带走最爱的爸爸。

完全不想错过漫长等待后的终局,晏鹏云坐在华丽宽敞的书房内,首次对拿着盒子进门的小孩露出纯粹开心的笑容。

卸下一切多余束缚装饰的余介恒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干干净净站在晏鹏云身边,双眼干涸晦涩。

晏鹏云注视着焦急紧张不安杂糅脸上的小孩,他一边将盒子打开一边咬着牙说被交代好的好:“我割掉他的头带过来了。”

露出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丑陋不堪,可晏鹏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谁,哼哼笑起的声音从低到高,近乎刺耳的笑声突然停止,他急切地转头灼热凝视着余介恒道:

“看,我们亲爱的孩子把爷爷带来了。”

没错,晏鹏云让余铭海亲手杀了他从牢里捞出的余旭尧,再把首级与这个事实亲自带到余介恒的面前。

余铭海愕然抽手倒退数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余介恒则浑身不受控制哆嗦着弯腰瑟缩,遭受漫长折磨的身体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濒临崩塌,唯一令晏鹏云不满的是他紧紧闭上了眼。

漫长到似乎永远,实际却短到几个呼吸后,平静下来的余介恒挺直脊背,深深看了一眼晏鹏云,他还没弄懂那眼神里面都是什么,余介恒的目光就落到傻了似的小孩身上, 迈开脚步给出一个结实的拥抱,温柔又坚定道:“记住爸爸告诉你的话,要活下去。”

紧跟着余介恒爆发出他们两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抱起余旭尧的头,奔向窗口,如鱼归海般将自己投入外面灿烂的阳光中。

晏鹏云在小孩之后踱步到窗前,垂眼注视栏杆上方染着鲜红的锋锐枪型金属叹息:“何必这么着急,选一个好一点的落幕方式啊……”

骤然转头的小孩锋冷双眼充满悲愤,晏鹏云却抬指轻点他的额头:“表情再丰富些啊,这种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像他,没有血缘关系果然不行。”

小孩整个人似乎瞬间失去了色彩,不过晏鹏云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告诉他真相,他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说:

“没错哦,你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当然也不是我的亲生孩子,只是个刚出生就被丢在垃圾堆里的可怜东西。

我怀孕生下的家伙当场就掐死了哦,怎么能让他们余家延续血脉呢?

差点忘了说,他早就知道这事,当时跟他说的是婴儿早产夭折,作为代替就把你拿来养着。

可没想啊!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把自己当你爸爸了,太可笑……”

畅快淋漓把话说完就下楼的晏鹏云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主人,宠物死了还亲自收尸,至于没用的工具会不会跑掉?

随便啦,反正也是当初顺手捡来的。

第26章 向前

舰艇堆满货物而逼仄的舱室内余铭海在少见的硬板床上翻了个身,至少四年没睡过这种地方,此时重温他还真感觉不太适应。

侧身面对光滑舱壁,余铭海犹豫了下,才用终端调出周还星的号码发送信息:‘学长现在怎么样?

我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返回帝星,虽然很想肯定说不会比学长晚,但我……对不起,回去后会把一切都说清楚,学长不要生气,跟我说几句话吧,就算一两个字也可以。’

顺手翻看前面的聊天记录,余铭海眉头轻皱,只有他断断续续发送的信息孤零零留在光屏上,周还星在最初回了两条就再没答复。

那天晚上余铭海抵达‘乐园’后,就见到三个人正施施然等着,手持武器微笑邀请他走,同时晏鹏云的投影出现在他们手中,依旧是那副令人厌恶的笑容让他乖乖听话。

以曾经晏鹏云对他的态度,这三个人显然没怎么把余铭海当回事,不仅没搜身甚至连终端都没拿走,似乎是笃定他什么都不会做,而余铭海真就如他们所料的沉默跟着登上了离开帝星的舰艇。

余铭海深深叹出口气,表情空白地盯着自动滚动播放新闻的光屏,即使他想控制自己不要多想,可在久违的场景那些回忆依旧不受控制冒出来。

从小时候开始,余铭海就要呆在这种环境用几天时间从正常生活中脱离,仿佛他也是一件摆在角落等待甩卖的廉价货物,后来他才明白那些在目的地接手的人只把他当做一个笑话。

多好笑啊,承受着远超身体极限的训练量,却连一次任务都没完成,被打磨成根本无用的形状,像个傻子一样在黑暗里用数年时光白白耗费力气。

那些年在训练场的余铭海却是心中暗自庆幸的,就算被其他受训的小孩大人嘲笑讥讽推搡也无所谓。

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余铭海知道没有混乱、战斗、厮杀的正常生活是怎样的,他知道扣下的扳机、沾在手上的血有多沉重,他更是始终清楚他没有背负那些东西的勇气,鸵鸟也好、缩头乌龟也罢,能躲开总是好的。

可等到他唯一一次咬紧牙关鼓起承担所有的勇气,余铭海得到的结果是绝望,人生宛如被残忍撕成两段,未来丢进了看不到光的深渊里,连一步都没有办法向前迈。

那个人在他还不懂的年纪就在反复对他说生活是美好的,婚姻也是美好的,爱始终都是没有错的。屿汐独家。

但余铭海却在还没明白爱到底是什么的年龄,先以被动的身份品尝到恨是什么滋味。

饱受折磨的那个人简直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捆束着,恐怖的家伙做出什么可怕事情都可以,依余铭海幼时浅显的认知看无形锁链的名字就是‘婚姻’,而结婚从那时起就是他心中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罚,没有之一。

不管那个人怎么跟他说一切都跟他没关系,渐渐长大的余铭海负罪感依旧与日俱增,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那个人折磨噩难的一部分。

吞吞吐吐说明后,再看到那个人躲藏着的难以形容的破碎表情,余铭海开始学着隐藏脸上的情绪,因为他那不值一提的痛苦悲伤似乎会成倍变成那个人的,既然如此就全由他咽下不就会好一些吗?

回归普通的校园生活中时,即使他总在保持距离,可余铭海确实很羡慕难过就哭开心就笑的同学们,觉得他们吵闹又宝贵。

在余铭海初中时学校附近发生一起强暴案,当时任教的女性alpha老师听到班级中‘那人家里总有人进进出出’‘身上总有奇怪味道’之类的传言时,就严肃认真地对学生们进行了一番教育。

不要乱传不知真假的谣言,不要拿受害者乱开玩笑,也不要去谴责受害者,有错的、有罪的始终都是选择去施暴、去犯罪的人,这无关性别也无关财富、权利、地位。

至今为止余铭海依旧认为那位老师的话非常正确,可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的奇怪,明明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却怎么都走不上去。

就像余铭海知道那个人所有的创伤都是晏鹏云那个人渣带去的,仍摆脱不了他是帮凶的沉重负累。

就像余铭海知道那个人是真的爱他,却没法不在狼狈逃走后的日日夜夜里,反复在晏鹏云的声音里去思考去除血缘关系后,他跟那个人之间真的有留下些不是那么虚无缥缈、可以真真切切握于掌中的什么吗?

就像余铭海知道周还星的感情,却依旧深刻怀疑、焦虑不安、慌忙躲避,乃至于想利用最可怕的婚姻去惩罚竟然感到开心幸福的自己。

它们是虚假的,它们是错误的,却带来格外真实的恒久折磨。

但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似乎能开化所有痛苦、抚平所有伤痕、吹散所有悲伤,能坚定地伸手抓住,诉说着讨厌甚至痛恨自己都没关系,把自己交给他去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