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家丁冷哼一声、身子一侧,用厚实的肩膀猛地顶向苏玉衡,苏玉衡本就身形单薄,哪里经得起这般冲撞,整个人被撞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倒在地。

苏玉衡勉强稳住身形,心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他再次冲上前去拦着,尖声喊道:“你们胆敢冲撞本少爷!今日这般行径我定会如实告知侯爷,将你们这些贱奴通通发卖!”

“呸!”那家丁却连头都没回,朝他啐了一口:“你一个通买卖的下贱通房,也配在这儿教训我们?赶紧躲一边去,别耽误了我们办事!” 说罢,用力一甩胳膊,将苏玉衡推到一旁快步走远。

苏玉衡望着这群肆意妄为的人,眼眶中泛起朦胧水色,擦干眼泪匆匆往库房那处赶,一到库房他更是目瞪口呆,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已被卸去大半,露出斑驳的松木底色,地上箱笼大开一片狼藉,金银器物、绫罗绸缎皆被搬得七零八落。

“这架八宝琉璃屏风是前些日子宫里赐下来的,也一齐搬走!”王江海怀里抱着鎏金烛台,指挥着身旁的几个老仆。

后院传来裂帛声,苏玉衡一回头,原是几个年轻小仆在拆锦绣幔帐,金线绣的莲花并蒂图被抖落下来,苏玉衡连忙提着衣摆赶去,藕荷色的绣鞋踏过满地狼藉。

他扑上前要夺,却被王江海一声令下架住胳膊。

苏玉衡心中怒火中烧,却挣扎不开老仆们的手劲儿,气得指尖发颤,指向正在指挥搬运的王江海:“好个刁奴!侯爷尚在府中,你们就敢……住手!那对十二生肖玉雕是去年生辰侯爷送我的!”

王江海闻言冷笑一声,不屑道:“这些都是我们主君的嫁妆,一针一线都记录在册,如今和离了,自然全都要带走,岂能留给你们这些外人?”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抖开来在苏玉衡眼前晃了晃:“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主君念在往日情分,未将侯府翻个底朝天,已是仁至义尽,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指给众人看册尾鲜红的官印。

待晏临渊酒醒后,断弦分钗之事已然尘埃落定。

晏临渊独坐书房、对影自伤。

窗外桃李初绽纷纷,偏他心中一片凄凉,案上摆着何晏君昔年手植的水仙,金盏玉台开得正盛,他怔怔望着案头的玄玉笔洗,水中映着他的憔悴面容,喃喃自语。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表哥,有贵客来访。”苏玉衡捧着茶进来。

见书房内满地狼藉,书籍、字画散落一地,苏玉衡心中冷嗤愤懑,面上却装作忧愁,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若无情我便休,表哥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几位故交踏着草色而来,进了书房。

穿柳黄杭绸的刘侍郎折了支杏花笑道:“离异再醮,谈何容易?何氏身子孱弱,又多年未诞子嗣,这一遭携着你的义子和离,身旁又带了怀着你骨血的侍君与通房,这般情形细细思量,怎么看都像是在与你怄气,侯爷不妨稍待时日,待何氏心头那股子气消去,再备厚礼诚心相哄,或有破镜重圆之望。”

“正是这个理!” 身着锦袍的盐商王二郎也跟着附和,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下桌子,“我府里那些侍君,哪个闹脾气不是使性子回夫家?晾他们三五日,自会哭哭啼啼地求着回来,我今日新得了几位西域异人,侯爷不若同我往城郊别院住几日,何氏听闻,保准 ”

“万万不可……!”晏临渊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带翻了一地的宣纸,墨汁泼洒在镇纸上蜿蜒流淌。

话到此处,他忽地哽住低声道:“诸位有所不知,他性子刚烈,这回怕是已对我心灰意冷,我再去哄他,岂非自取其辱,徒增笑柄?”

另一位月白锦袍、面容温润的世家子,款步上前和声劝道:“侯爷此言差矣,何氏对你情意拳拳,上回夜宴那庄风流事已经可见一斑,依在下愚见,侯爷若能诚心悔过、矢志专情,以真心待之,定能哄得何氏回心转意……您二位之间,还有义子与未出世之婴孩牵系,这份血脉相连的牵绊,哪能说断就断得了呢?” 友人说罢,用手轻拍晏临渊肩头,目光殷切。

往日之事历历在目,晏临渊满心彷徨。

七皇子斜倚在书房外的廊下,指尖把玩着湘妃竹折扇,忽地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一身铜臭的商户,也值得你神色黯然?”?????? ??? ???? 獨 鎵 怤 ????

翡翠扳指在日头下泛着渗人的冷光,他以扇骨轻敲门扉,动静惊飞了檐下啄泥的新燕,“收起这副丧魂落魄的模样,待你我大业得成,本王亲自赐婚教你们破镜重圆,届时莫说那下了堂的何氏,便是国公府还未出阁的嫡子,也任你挑选!”

第80章 80受竞现场

新居位于城东杏花巷,原是前朝探花的别业。

粉墙被岁月打磨出斑驳,探出几枝老梅,老梅虽花期渐过,却有嫩绿新芽悄然抽枝,廊下挂着一串褪色的镀金风铃,在春日微风中轻晃,发出清脆叮咚声。

晏献仪站在日头下,静看了会儿落花,才提起衣摆步入正厅。

室内熏着龙涎香,紫檀案上置着文房四宝。

一张墨迹未干的字帖在镇纸下压着,末端写了一行簪花小楷:书中自有黄金屋。

春日暖阳自窗棂洒下,何晏君月白的衣袖垂落如云,正于案前静坐饮茶,遥遥望去仿若一幅朦胧的古画,见晏献仪掀帘而入,何晏君抬手要他上前,将青瓷盏往他眼前推了推:“尝尝新焙的蒙顶石花。”

耳房忽地传来谈鸣玉一声惊喜的轻呼。

原是谈鸣玉清点出一个填漆戗金箱子,箱里码着十二卷靛蓝封皮的手抄医书,书页间还夹着朵泛黄的干枯玉兰,晏献仪端着茶盏轻抿,虽然不解何晏君为何偏要带着侯府后宅的两个“拖油瓶”,但见严玉峥在案前研磨,赵时郁挺着孕肚整理书房,心中倒也生出几分烟火人家的安逸。

少年心性,最是禁不得春光撩拨。

蓦然安逸过甚,竟将房里的书籍都捂出了霉斑。

春雨初霁,何晏君倚着湘妃竹榻翻看医术古籍,窗外阵阵马蹄声踏碎杏花雨,三五纨绔隔着花墙笑嚷:“晏兄快些!城西桃林新酿的梨花白正烫着呢!”

昨日与人在西山赛马,今日又约着廊下听雨。

日暮时分,晏献仪才与世家子弟们骑马归来,锦袍下摆溅满泥点,肩头沾着桃瓣香尘,马鞭上还悬着西山的露水,他兴冲冲往东厢请安,却见赵时郁捧着孕肚缓缓走出来:“主君说今日乏了,请侯爷自去歇息。”

Y.U.X.IX

“嗯?”晏献仪脚步一顿,心中有些惊疑。

厢房窗纸上分明映着何晏君的身影,手持一柄铁剪,正在修剪一盆罗汉松。

咔嚓一声,他将旁逸斜出的枝条尽数剪去。

“主君,裴先生的来信。”谈忆雪人未至声先到,双手捧着鎏金托盘缓缓而来。

双生子二人从晏献仪身旁走过,谈鸣玉青色的衣摆扫过晏献仪的手背,他忽地停驻下脚步,抬手替晏献仪拂去肩头的花瓣,朝着晏献仪意味不明地笑笑。

何晏君闻声顷刻推门而出,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信笺。

洒金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