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衡欲撞柱去,却冲撞到晏献仪的身上。
药罐被失手打翻,熬煮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汤药泼了一地,晏临渊下意识去搀扶苏玉衡,侍从们也匆匆围上来收拾,众人手忙脚乱,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侯爷!”何晏君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晏临渊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颤,飞快地松开了搀扶苏玉衡的手,心虚地垂下脑袋,方才的举动定然让何晏君心生芥蒂,晏临渊心中懊悔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罢了……”何晏君喉结滚动,将后半句咽成叹息。
他勉强点头首肯,已然是不愿意再纠缠此事:“还像往日那般将表少爷安置在西苑。”
“当真?”晏临渊闻言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何晏君的手。
何晏君微微颔首,轻轻抽回手:“我身子不爽,就不送侯爷与表少爷了。”他的语气疏离,刻意与晏临渊拉开距离,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疲惫与失望。
晏临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尴尬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二人的私情一朝过了明路,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苏玉衡痴缠地挽着晏临渊的臂弯,仿佛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二人并肩踏上东苑的九曲回廊,日光斜斜洒下,将他们的影子叠在苍白的墙壁上,恍如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晏临渊虽心中烦闷,却也不好当众拂苏玉衡的面子,只得勉强应付。
甫一转过月洞门,刚走出暖阁的视线范围,晏临渊倏地拂袖甩开苏玉衡的手,眉间阴云密布:“你今日太不知分寸!”
苏玉衡却也不恼,指尖勾住晏临渊腰间紧束的玉带。
乌黑的寒鸦掠过天际,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打破了片刻的沉寂,两人在廊柱之后站定,苏玉衡倚入晏临渊的怀中,抬眼看他,目光温柔缱绻、声音低柔似水:“表哥竟然一点也不想我吗?”
晏临渊眉头紧锁,脸上寒气未消,眼下的青痕有些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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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在书房与朝堂间操劳,他被一笔笔错漏的账面弄得心神俱疲,他冷冷道:“侯府上下的疏漏还指着何晏君的嫁妆填塞过活!当初主君做主要纳你入府,你偏偏要拿乔,今日这般胡闹,若是惹恼了他,侯府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苏玉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仍不肯退让:“今时不同往日!表哥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骂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玉衡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如此那病秧子怎会松口?侯府的困境,玉衡又何尝不知?”
随后,苏玉衡自袖间摸出一枚鸽血红的扳指,递到晏临渊的眼前,他将下颌抵在晏临渊肩窝,呵出的白气凝在貂裘的毛领上,甜腻的脂粉香与苏合香幽幽飘逸,萦绕在二人之间,“表哥莫恼,瞧这成色,可比那病秧子妆奁里的那些漂亮了不知多少……”
说着,将扳指套上晏临渊的拇指,尺寸正好。
晏临渊心中一动,低头瞧那宝石扳指,硕大的鸽血红宝石色泽鲜艳,宛如凝固的鲜血般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扳指的雕工精细无比,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金丝,显得格外华美尊贵,怒气竟在不知不觉间消解了大半。
他轻轻摩挲着扳指,低声道:“这倒是件好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表哥喜欢便好,玉衡愿为表哥分忧。”
苏玉衡见他神色缓和,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前儿些日子我同一些西域的商户搭上了线……”
殊不知,侯府后院发生的桩桩件件,早已被探看的眼线传入了宫墙之中,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皇城根儿下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第77章 77请旨和离,醉酒求欢撕破脸,连夜离开侯府
苏玉衡被一顶小轿从侯府侧门抬入那日,晏献仪往东宫递了信,何晏君与他一同入宫求和离的旨意。
金銮殿前,何晏君一袭素锦鹤氅,病弱之躯跪得笔挺,五彩斑斓的琉璃瓦映着他眉间的一点红痣,像一颗摇摇欲坠的血滴子在眉心摇晃,晏献仪立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湛蓝眼眸凝视着他的背影,旋即毫不犹豫地随着何晏君一同跪正身形。
“恳请圣上恩准。”何晏君清泠的嗓音掠过大殿的蟠龙金柱。
君后的枕头风早已吹过好几回,太子亦是矗在一旁替自己的救命恩人极力斡旋,晏临渊从温柔乡中匆匆赶来时,正看见何晏君自朱红色宫门迈出,何晏君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将一把金瓜子,轻轻递入宫中管事太监的手心。
新婚夜当晚被系在晏临渊腰间的双鱼玉佩,系绳不知为何松了,玉佩“咔嗒”一声坠落在青砖上,干脆利落地摔成两半。
“侯爷。”何晏君回首,长袍大氅在风中烈烈作响。
他缓缓将怀中明黄圣旨展开半幅,恰好露出 “和离” 二字,朱砂御印红得刺目,何晏君朝着晏临渊淡淡一笑:“圣旨在此,官家顺道赐下了忠勇侯府的门匾,明日我便先与献仪搬离东苑。”
晏临渊见状猛地上前,一把扯住何晏君的衣袖,双眼圆睁、目眦欲裂,嘶吼道:“你算计我!你根本从未爱过我!”
何晏君眼神悠悠扫过那块碎裂的双鱼玉佩,随即便拂袖甩开晏临渊,冷声道:“当年我嫁进侯府,抬了整整三十六箱的嫁妆,你图我何家十三行钱庄的印鉴,我借你晏氏名门勋贵的门楣,本以为能结金玉盟约、秦晋之好,却不想到底是不及你与苏少爷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他的眸中尽是陌然与嫌恶:“我与你,有什么情分可讲?你如今倒学起那话本子里的酸词来了。”
晏临渊攥着双鱼玉佩的手背青筋暴起,玉佩络子上的明珠簌簌乱颤,他还欲再去拉扯何晏君,在宫门口大闹一场,却被晏献仪抬手拦住,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方才收了何晏君打点的管事太监,见状不禁皱眉。
“侯爷仔细脚下!”那管事太监捏着嗓子,拂尘扫过晏临渊靴尖,尖细的嗓音在宫墙间回荡:“这宫门前的青石板最是滑脚,上月李尚书家的公子就在此处跌断了门牙。”
这阴阳怪气的提点,话里话外的意思直白明了。
不过是打发他晏临渊回府罢了。
何晏君的车马已经渐行渐远,晏临渊也只好登上回府的轿辇,宫墙一角斜挂着残阳,血色般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刺得晏临渊双目生疼。
回府后,东苑大门紧闭,门前守着两个粗使下人。
晏临渊站在月洞门前,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硬闯,却见廊下几个小厮探头探脑,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转头去了书房借酒消愁。
一直到深夜,侯府内一片死寂,唯有晏临渊所居之处灯火摇曳,酒气弥漫,晏临渊自与何晏君在宫门前那般对峙后,便觉心乱如麻,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试图借这辛辣液体浇灭满心的愤懑与不甘。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仿若铺了一层银霜。
晏临渊喝得双眼通红,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何晏君决绝的面容以及那刺目的 “和离” 圣旨,酒意上头,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脚步踉跄地朝着何晏君所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他身形歪斜,时不时撞在廊柱或是假山之上,却浑然不觉疼痛,终是跨越“千难万险”来到了何晏君的房门前。
正是月黑风高之夜,万籁俱寂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