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润颜说道:“我这小弟子太过冲动急躁,不慎伤了贵寺弟子的性命,还请宽恕则个。”说着,右手对着那具尸体轻轻一弹,红纱大袖中飘出一股清苦草药气味。

那尸体本来全身涨得黑紫,片刻间化为青白颜色,所染毒质全部退去。几个极乐寺弟子忙合力把尸体抬回本门队伍。

东迦罗斜睨了柳润颜一眼,说道:“不慎?是否神女宫每回下药害人,都要假称是一不小心失了手?”

柳润颜微微一笑,说道:“东禅师话里有机锋啊,我可听不明白了,还请东禅师明言。”

极乐寺和朝天教的联姻大计胎死腹中,东迦罗视之为恨事,不愿当众宣扬,便冷冷说道:“各人心里有数,柳宫主不必装傻。往日的事暂且不论,眼前只论这笔人命账如何清算。”

他往前走了几步,说道:“刚才极乐寺这女弟子巧言狡辩,说她并未开口认输,比试就不算结束,那她下毒就不算偷袭。但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胜负已分,她明明就是偷袭,明目张胆败坏江湖规矩,诸位是否有异议?”说着,两道锋锐目光直直射向严惟洲。

柳润颜刚想出言辩驳,跟他胡搅蛮缠一番,最好是把偷袭之事含混过去。

严惟洲却开口说道:“贵寺那位俗家弟子言行粗鄙,实在有失君子风度。不过他虽有错,罪不至死。极乐寺此女确是偷袭。”他虽然答应替神女宫出头,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东迦罗也不避讳本寺弟子的错处,说道:“严掌门所言很是公道。我也嫌这弟子说话粗俗,平时懒得和他言语。寺中其他前辈常常训诫他,但狠斗拼杀、得意忘形之时,他毕竟还是流露出了本性,只是罪不至死。”

柳润颜暗恨严惟洲说话不留余地,情势所逼,只能说道:“诸位武林同道既然有了公论,本座无话可说。就算是偷袭好了,东禅师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东迦罗昂然说道:“一命还一命,还请柳宫主即刻清理门户。”

听他的意思,竟是要柳润颜当众处死那下毒少女。

那少女流露出恐惧慌乱之色,长大了嘴巴,半天做不得声。

她的孪生姐妹不顾伤势,跪在地下哀声相求。其余弟子们不敢求情,但看脸色都很不忍心。

柳润颜眉头一皱,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东禅师非要血债血偿不可么?”

东迦罗冷冷说道:“众生好度人难度,此女不顾江湖规矩突施偷袭,神女宫乃侠义道,怎能容下这等阴毒孽徒?贫僧请柳宫主清理门户,不光是为了血债血偿,更是为了贵派声誉着想。”

方云漪暗想:“既是一命还一命,不如教这位姐姐以后行侠仗义,多做好事,若她能挽救一条性命、十条性命、甚或一百条性命,总归能抵偿罪过了罢?”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幼稚,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柳润颜沉着脸色不发话。

她身为宫主,清理门户乃分内之责,平时关起门来,如何惩治弟子都不为过。但今日当众受到极乐寺的胁迫,若是她真的手刃徒儿,物伤其类,其他弟子以后还如何死心塌地追随她?

东迦罗高声说道:“柳宫主若是心软下不了手,贫僧替你开杀戒就是了。”说罢,大步走到神女宫的队伍中,高高举起禅杖,就往那少女的头顶击落!

诸女不得宫主吩咐,不敢出手相救。那少女神情凄切,闭目待死。

禅杖夹着浑厚内力重重下击,眼看着就要打得她头骨碎裂。

忽然当的一声清响,一柄长剑斜斜刺来,几乎紧贴着那少女的发顶,稳稳接住了禅杖的猛击。

剑身急速震颤,一股大力沿着禅杖向上急奔,沉重的杖头瞬间弹了回去。

东迦罗右臂一划,禅杖上的几串金环震得哗啦啦作响,微笑道:“看来屠龙圣仙有话要说。”

严惟洲提剑挡在那少女身前,一身墨色长袍翩然御风,凛然道:“严惟洲既然已经插手,今天就要管到底了。咱们武林中人,但凭拳脚功夫说话,就请东迦罗禅师与严惟洲下场比武,若是严惟洲赢了,还请东迦罗禅师饶过此女,命她从今往后行善积德,并且每年到贵寺登门禀报她这一年中所做的善事,也算是补偿罪过。”

方云漪轻轻“咦”了一声,心想:“你倒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说英雄所见略同,既然我和屠龙圣仙的想法一样,那我也算是英雄了。”

东迦罗说道:“圣仙好大的口气,要是你输了呢?”

严惟洲淡淡说道:“那我来杀了她。”

柳润颜深深看了严惟洲一眼,神色中满是感激。

东迦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个行善赎罪的法子很好,颇合我佛慈悲之圣意”

方云漪点点头,心道:“你也是英雄。”

东迦罗接着说道:“不过,你屠龙圣仙鼎鼎大名,难得有机会和你切磋武艺,贫僧万万不愿错过。就依严掌门所说,咱们比划比划!”

严惟洲说道:“还请东禅师赐教。”

柳润颜忙道:“东禅师身居极乐寺七大高手之列,在寺中地位极为尊崇,内功修练的是极乐寺嫡传的婆罗大乘功,外家则精研一门金刚降龙杖的硬功夫,不但有九九八十一种精妙变化,更难得的是身形步伐的调度配合”

她抢先点出东迦罗武功的关窍,本来是要帮严惟洲一把,严惟洲却皱了皱眉,说道:“我没有眼睛,自己不会看么?”

柳润颜哑口无言。

两边人马纷纷后退,腾出中间一大片空地。

严惟洲提剑上前,侧身而立,长剑斜举,寒光如霜胜雪,照亮了他高挺的鼻梁。剑身如镜子般反射出他冷峭清俊的面容,剑里剑外两点黑痣相对。

东迦罗挥舞禅杖在身前化了一个大圈,微笑道:“动手罢。”

严惟洲不跟他客气,长剑疾出,风声呼呼,直取东迦罗的胸口大穴。

东迦罗侧身避开,横举禅杖砸向剑身。

严惟洲剑到一半变了个方向,剑光一闪,剑尖反撩东迦罗的下巴。

东迦罗笑道:“圣仙此招倒也平平。”左手一伸,意欲捏住剑刃,同时右手高举禅杖,准备制住敌刃之后,立即击打严惟洲的手臂。

他的两根手指刚要捏住长剑,剑尖突然抖开数点寒芒,虚影幢幢,无法拿捏。

东迦罗变招也快,改指为掌,重重劈向剑柄。

严惟洲给他来个顺水推舟,倒转剑柄去撞他的手腕。

东迦罗这一掌不待用老,便即收回,右手禅杖转了个弯儿落下来,杖头横扫严惟洲的小腿。

严惟洲跃后避开,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长剑唰的一声又刺了过来,竟不给敌手分毫喘息。

东迦罗精神一振,赞道:“好啊!”双手急速舞动禅杖,在身前组成一个巨大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