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又叫了一声,软绵绵跪倒在赵龄希身边。东迦罗当即为赵龄希按摩穴道,推宫回血。

重陵绕着柏树快步奔了一圈,回来说道:“这一带再没有气味了。”

元虹说道:“那人必然没有走远,咱们分头寻找。”于是万俟兄弟、严、闵分头疾奔,瞬间消失在夜色树影之中,方、东留在原地照料赵龄希。

不一会儿,赵龄希手脚抽搐了几下,胸口高高鼓起,张口吐出几口清涎。

方云漪心如刀割,连忙抬袖为娘亲擦拭,东迦罗轻轻拍打赵龄希的后背。

赵龄希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鼻子里哼哼了几声,说道:“云儿?”

方云漪见娘亲脱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是我!”又道:“东禅师,我娘活过来了,谢谢……谢谢你!”

东迦罗说道:“救人危难理所应当,更何况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方夫人此刻身子虚弱,我不方便出手,你快帮帮她老人家。”

方云漪说道:“是,是,可我不知该如何帮她?”

东迦罗伸手指点赵龄希胸前穴道,方云漪依言抬手摁住赵龄希的胸口,掌心亮起雪白光芒,龙族真气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三人的面孔都浮动着龙族真气的圣洁光芒。

那龙族真气何等雄浑霸道,赵龄希的身子很快就暖了过来,凝滞血流周游全身,脸色多了几分红润。

东迦罗试了试赵龄希的脉搏,说道:“足够了,再多她就克化不了了。”

方云漪撤回手掌,心中一宽,忽然想到他方才所言,说道:“东禅师,你为什么不方便出手?”

东迦罗说道:“方夫人是长辈,我如何能碰她胸口?”

方云漪说道:“你从前救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教条,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能碰得。”

东迦罗笑了,伸手捏了捏方云漪的脸蛋。方云漪忍不住面露微笑。

严惟洲等人相继归来,各人形单影只,显是一无所获。

方云漪问道:“追上那人了吗?”

严惟洲摇摇头。

元虹向重陵说道:“快取伤药。”重陵立即取出金创药,在赵龄希脖子伤痕上涂了厚厚一层。

闵莲君则从怀中取出一枚百草灵蛇丹,轻轻掰开赵龄希的嘴给她服下,又道:“那人也真奇怪。倘若要害死方夫人,为什么不在法叶寺的禅房里一刀杀了,非要大费周章把她带到这里来慢慢吊死?”

元虹沉吟道:“方夫人如今集天下所恶于一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那人既然能闯过朝天教弟子的层层守卫,还能在赵教主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掳走方夫人,可见武功一定不弱,十有八九还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法叶寺前院起火,也许是他自己放火,也许还有同党。

“他把方夫人吊死在树上,自己却不加害于她,来日就可以指称她是畏罪自杀,群雄验尸也找不出半分破绽。铁证如山,如此一来,朝天教也难以声辩方夫人是为人所害。就算来日推算出真凶,这人也能抵赖得干干净净,不会损及他在江湖上的声望。

“幸得我们及时救下了方夫人,没能让他的奸谋得逞。”

方云漪颤声道:“我娘的生死,当真系于转瞬之间,咱们只消来迟一步,我娘可就没救星了。”想到差点儿就要阴阳相隔,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闵莲君伸手搭住方云漪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我们都在这里,谁也害不了她老人家。”

方云漪点点头,侧头将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闵莲君微凉的手背上。脸上感到一阵清凉,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闵莲君顺势单膝跪在方云漪身边,蹙眉道:“可是,是谁这么心急火燎要害死方夫人?不两日就是群雄大会了,群雄还是很有可能否决极乐寺的倡议,算来方夫人也只有五成活路,这人就这么性急,等不得这两天吗?”

严惟洲站在赵龄希身边,低头瞧着她的脸色,闻言淡淡说道:“五成活路,毕竟不是十成十。若是群雄赞成极乐寺的倡议,那时候大局已定,那就难以更改了。我料这人未必跟方夫人有什么仇怨,只是担心形势变化,朝天教联络各大门派主张议和,方夫人或能保住性命,所以此人提前痛下杀手,端的是木已成舟,非要激怒龙太子,撕毁了妖族的脸面,逼得人妖开战不可。”

方云漪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说这人暗害我娘,就是为了挑动人妖大战吗?”

忽然赵龄希嘤咛一声,颤巍巍抬起手去摸脖子,哑着嗓子说道:“我的……我的脖子……”

方云漪忙握住娘亲的手,说道:“娘,陵哥刚刚给你上了药,你千万忍一忍,这会儿不要碰伤口。”

赵龄希用力闭上眼睛,五官紧紧皱在一处,片刻间睁开眼睛,眼中神光已恢复锐利,怒道:“有人偷袭我……我……哼,好下三滥的阴毒手段!”

方云漪忙问道:“是谁掳走了你?”东迦罗问道:“你可瞧见他的脸了?”

赵龄希咳嗽了几声,恨恨说道:“我……我没有瞧见……我方才在屋里歇息,忽然听到前面闹哄哄十分嚷乱,有人叫道前院走水了。我知道,除非火势蔓延到后院,大哥绝不会放我出去,我就站在窗下静听人声。

“忽然之间,我脖子上感到微微刺痛,我只道是蚊子叮咬,正要抬手去拍,却发觉手臂抬不起来了,紧跟着全身僵硬,半分动弹不得,我这才知道是吃了暗算,心里一急,登时昏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只觉得脖子里一阵剧痛,我已经被吊起来了。”

严惟洲说道:“你昏倒之前什么都没瞧见吗?”

赵龄希仔细一想,回忆着说道:“我仿佛看见屋顶瓦片簌簌而落,有个人影从屋顶跳将下来……但他背着光,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云漪说道:“是了,那人必定是藏在屋顶上先放倒了你,然后再跳下来把你掳走。”

闵莲君搭在方云漪肩上的手忽然紧了紧,低声道:“云弟弟,这种无声无息发出暗器的手法,你有没有想起一个人?”

方云漪咬了咬牙,答道:“陆月归!当初在狼族营地里,他不就是这么暗算了咱俩?”

闵莲君点了点头,说道:“爹爹后来告诉我,狐族惯用的暗器叫做狐毛针,细如游丝,入水不沉,再配上狐族家传的暗器功夫,飞来之时毫无声息,百发百中。”

方云漪说道:“可狐族怎么会跑到江南来?”

赵龄希奇道:“狐族?”

重陵摇头说道:“不会是狐族。方才咱们一路追踪的是方夫人的气味,那奸人的气味极淡极淡,想是头脸和手上都涂了泥尘掩盖身份,难以辨别是什么人,但一定不是狐族的气味,这一点确信无疑。”

严惟洲说道:“不是狐族,那就是人族了。莫不是……华虚门那个奸细,潜伏十八年之后又开始行动了?”这话虽是问句,但他语气已十分笃定。

东迦罗说道:“此人既然跟狐族串通勾结,那么狐族传他这一手狐毛针暗器功夫,助他掩盖他原本的武功路数,也是情理之中。”

赵龄希问道:“什么奸细?”早前方云漪跟她诉说别情,并未提到华虚门这桩密事。

严惟洲不答反问道:“你一点儿都没看清他的脸吗?哪怕只是他的身量体态,一点儿蛛丝马迹也好。”

赵龄希说道:“我只看见一团黑影从高处跃下,只能……只能认出那约莫是个男人,别的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