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虹说道:“你放心,闵公子定能安然脱身。”又伸手抹去方云漪嘴角鲜血,说道:“云儿,你趁这会儿功夫运功调息,慢慢恢复精神,不可自伤身体。”
方云漪点了点头,但心中挂念闵莲君的安危,只顾着游目四顾找寻闵莲君,始终无法静心。
东迦罗说道:“大伙儿加紧越过山顶,法叶寺就在那边山脚下。”众人各自施展轻功,闷头疾速穿行。
忽听得嘶嘶嘶声响,后方树丛中蹿出一条巨大白蟒,蛇身弯曲,游游窜窜,宛如蛟龙在水中游动一般,既优雅灵动,又敏捷迅速,赫然便是闵莲君。原来他安置火药引开了华虚门群弟子,便化作原身追了上来。
方云漪这才松了口气,两手绕住重陵的脖子,闭上眼睛运转龙华神功,将丝丝缕缕真气收拢丹田,然后徐徐游走全身。
重陵奔行之中,感到怀里方云漪的身子变得暖烘烘的,心下甚慰。
约莫奔了一顿饭的功夫,众人翻山越岭来到对面山脚下,只见林中现出一片明黄砖墙,墙上写着“无量慈悲”四个端厚大字,墙檐雕刻着莲花纹,正是法叶寺的后院。
东迦罗停步挥手,众人停下脚步。东迦罗抬起手掌往下一压,众人便矮身蹲下,躲在一片青竹之后,暗自观看情状。
只见四个青年僧人腰胯戒刀,双手合十静静守在后门处,又有一队十个僧人巡逻而过,看来都是保卫寺庙的武僧。但各人脚步沉重,身法滞缓,看来武功并不甚高。
东迦罗心道:“法叶寺虽然也算武林佛学一派,但是重佛学,轻武学,不然前番魔修在附近作祟害人,也不必我极乐寺出手相助了。怎么如今法叶寺戒备森严,连后院都看管起来了?难道江湖上风声就这么紧?”
那白蟒上身直立,悄无声息变回人形。元虹把行囊递还给了他。
方云漪运功半晌,身子好受一些,也轻轻跳到地下。
方、闵两人轻手轻脚穿戴整齐,双双拉上披风挡住面容。只是方云漪的龙角太长,将尖尖的兜帽都撑了起来。
重陵满脸关切地望着方云漪,元虹摸了摸方云漪的面孔,似乎是在问:“你还支持得住吗?”
方云漪点了点头,万俟兄弟分别握住他的双手,两股狼族真气同时注入方云漪体内。
方云漪脸色渐渐红润,捏了捏两人的手,意思是说:“已经足够啦。”万俟兄弟这才收回了手。
东迦罗伸手向前一指,众人都点点头。东迦罗便站起身来,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那边山上都噼里啪啦乱成一锅粥了,法叶宝刹还是这么清净。”
众僧人大吃一惊,各自挺起戒刀指向竹林,喝道:“什么人?快出来!”
东迦罗拉开兜帽,昂首阔步穿过竹林,笑道:“贫僧东迦罗,又来叨扰诸位清修了,贵寺宝济方丈近来可好?”
众僧人认出来者,不禁又惊转喜,连忙收起兵刃,躬身行礼。为首的高大僧人道:“原来是极乐寺的东禅师。宝济方丈常常挂念东禅师,今日得见尊颜,必定万分喜慰。”
东迦罗笑吟吟客套了几句,方云漪等人默不作声跟在东迦罗背后。众僧人只当他们是东迦罗的随从,谁也没有多瞧一眼。
那高大僧人当下引导众人绕到前门。只见法叶寺庙周围守卫森严,前面正门构筑宏伟,但青天白日下却紧紧关闭,只开了旁边角门。门前站着两排武僧,见到东迦罗前来,纷纷行礼问好。
那高大僧人歉然道:“东禅师乃极乐寺七大高手之一,今日大驾光临敝寺,本该打开正门迎接贵宾。只是水月湖群雄大会在即,江湖上形势变化汹涌,方丈吩咐全寺严加戒备,关闭大门,不再接待香客随喜,所以委屈东禅师从角门进入,千万恕罪。”
东迦罗说道:“好说,好说。”
进得前院,只见古柏森森,殿堂庄严,一棵菩提树亭亭如盖,树下有一座凉亭。众人走入亭中,东迦罗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余人都站在他身后,隐隐然把方云漪围在中间。
迎客僧奉上茶水,那高大僧人则飞奔入内禀报。片刻间,法叶寺方丈领着本寺几个长老出来迎接。
方云漪偷眼瞧去,只见那宝济方丈须眉苍白,生得慈眉善目,身形瘦小,几个长老也都年纪老迈,朴素谦和。
东迦罗起身笑道:“方丈大师,诸位长老,多日不见了。”
诸僧逐个儿与东迦罗寒暄。见过礼,宝济说道:“听说梨花山大战之后,东禅师受赵教主托付,亲自护送方少侠前往北漠,谁知道……唉,谁知道,近日江湖上盛传那方少侠当真是紫霄天龙种,东禅师可知其中详情?”
东迦罗听他们的口气,自己的信件还没有送到中原,极乐寺尚不知自己在妖族地盘的见闻遭遇,更别论其他门派,因解释道:“我亲眼见到方少侠在武威关化龙,他确实是龙族。后来蛇族赶跑了无涯盟,救了龙太子脱险。我带去的几个弟子受伤不轻,左右妖族待我们还算客气,我们便在南疆盘桓多日,前些天才动身回到中原,好巧不巧赶上水月湖群雄大会,我们就顺道过来,今日先来法叶寺拜访方丈。”
宝济面露愧色,说道:“那么传言不虚,方云漪果然是龙种,我们当初可都看走眼了。”诸僧同时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
宝济说道:“想当初只有严掌门……严大侠他看破了方云漪的身份,将那方云漪擒到水月湖看管囚禁,当时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连东禅师也受到蒙蔽,还连同老衲一起到水月湖去营救方少侠,咱们真是大大的错了。”
东迦罗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当时大家谁也不知真相,方少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龙族啊。”
宝济抚掌叹息道:“如今他是知道了。刚才我们在寺中瞧得清清楚楚,那白龙气势汹汹从北方杀来,在妆台山降落,不知是不是化作人形逃往了玉簪镇,还是潜入华虚门捣乱去了。”
东迦罗说道:“那白龙身形庞大、威风凛凛,我也瞧见了。我经过玉簪镇的时候,还瞧见华虚门弟子在到处追踪他,仿佛是从妆台山下来的妆台山不是贵寺的地产吗?是方丈准许华虚门上山的么?”
宝济点点头,说道:“这几日群雄陆续到来玉簪镇。群英荟萃,天下瞩目,华虚门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前些天,华虚门陶宗主和周宗主一起来见我,说是那龙太子十有八九要来捣乱,附近只有妆台山最适合巨龙降落,他们要在那儿伐树布防。老衲一想到先前曾帮忙营救方云漪逃出水月湖,实在是心里有愧,便答应了他们。
“但我心里存了几分怀疑,总想着陶宗主太过小心,那龙太子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唉,谁知那龙太子当真横行霸道,全无顾忌,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孤身侵入中原,当真是少年骄横,只懂得瞎闯蛮干。”
方云漪心中暗觉好笑:“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这老和尚懵然不知,谁比谁瞎呢?”
宝济说道:“本以为天下再没有龙族,不料老衲此生还能亲眼见到真龙。眼看着乱世再临,十八年来的四海清平荡然无存,不知天下又会掀起何等风波,又会杀害多少无辜性命。”
东迦罗摇摇头,说道:“我深知方少侠的人品,他绝不会为祸天下。他一定是听说了群雄大会的消息,唯恐大家为难他的母亲,所以千里迢迢赶来救母呢。”
宝济说道:“倘若方云漪当真没有他父辈之野心,那就是苍天黎民之万幸。”
东迦罗说道:“我这回赶来参加群雄大会,就是要替方夫人说情的。”
宝济眯缝似的眼中精光一亮,说道:“东禅师是开玩笑吗?你……你竟要替那罪该万死的人族叛徒说情吗?”
方云漪心里暗叹一声:“连这一生念佛的老和尚,都恨不得处死我娘吗?”
东迦罗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来,我与方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方夫人绝不知方少侠的真实身份。不知者无罪,咱们怎能为此责难于她,甚至取她性命?
“二来,这些年华虚门与朝天教双雄并峙,互相制衡,方夫人若是被打成人族叛徒,那赵教主必守牵连。朝天教大受挫折,华虚门独占鳌头,再一层层波及到其他教派帮会,中原武林震荡不宁,你我身在其中,只怕会陷入无休无尽的争斗麻烦。
“三来,方夫人是方少侠的养母,方少侠如今又得了北漠狼族和南疆蛇族的支持。方夫人若有三长两短,他龙太子就是再怎么好性,也不能善罢甘休。倘若引发第二次人妖大战,于天下苍生有何益处?
“相反,咱们保住方夫人一个人,那也能保住天下太平。说不定妖族感念人族示好之情,从此双方谈和修好,岂不是一件大功德?”
宝济向东迦罗脸上注视半响,似是分辨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良久方道:“自从龙太子现身的消息传到中原,朝天教就沾上了天大的晦气,堂堂武林第一大教派,一朝沦为人人忌惮猜疑的叛徒奸细。方夫人就不用说了,赵教主处境亦是万分尴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东禅师当真愿意为方夫人当众辩护吗?”
东迦罗说道:“我今天对着方丈是这么说,来日群雄大会众目睽睽之下,我一样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