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唰的一剑直刺出去,银光闪处,砍断了最近一株老松树的枝条,松枝和人同时落在地上。

闵莲君退步沉肩,灵蛇软剑在空中一个弯折,剑身如白蛇般绕着他的后颈一弯,剑尖从左肩处倏然蹿出,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又是一条松枝落地。

闵莲君一声清喝,灵蛇软剑使得越来越快,剑身忽弯忽直蜿蜒不定,虚实相间乱人耳目,忽而如同白蛇游蹿摇摆,行踪诡异不可预料,忽而宛若白蛇扑击猎物,迅疾凶恶难以招架。

须臾间那老松树给他砍得光秃秃的,呼啦啦落下满地松针。

众卫兵们见状反倒放心下来,想是闵莲君眼睁睁瞧着太子随狼族去了,痛失爱侣又颜面扫地,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所以半夜舞剑一通乱砍。

方云漪等三人也猜到闵莲君是心中郁闷之故。这几日众人虽然同行,但闵莲君领着蛇族亲兵在前面领路,方云漪、万俟兄弟都跟在狼王身边,这一路上都没说过什么话。

方云漪心想:“我这几日满脑子记挂着逃跑的大事,都没跟闵公子好好道别。其实等我去了天竺,不单单是跟狼哥哥们硬生生拆开,跟闵公子也极难再会了。”

闵莲君舞完了一整套闵氏灵蛇剑法,浑身气息疾速流动,将软剑往腰里一缠,双手分从地下抓起一把小石子,右手连扬,三枚石子嗖嗖嗖直飞向围栏外边,砰砰砰击中了一块大石。

他腰身一扭,身子一个转折,左手忽摆,又有三枚石子飞向方云漪等藏身的马车!

方云漪吃了一惊,身子往后一仰,暗想:“难道他看见我们了?”

只听得咚咚咚三声厉响,那三枚石子嵌入了马车车辕。

方云漪心神稍宁,暗想:“看来他只是随意乱扔。”

闵莲君哼了一声,双足时走时奔,双手随抓随抛。蛇族惯用昆玉鳞作暗器,闵莲君投掷小石子的手法亦是花样百出,直弹横丢斜掷,劲力精巧浑厚,但见他身形蹁跹灵动,手中石子如落雨般满场飞舞。

元虹耐心静待时机,方云漪直瞧得眼花缭乱,重陵见方云漪看得入神,心里有些郁闷:“这小子怎么还不走?只顾着在这里耍起花拳绣腿了。”

忽然闵莲君脚步一顿,扬手一挥,一声破空厉响传来,一枚石子夹着劲风击中了马车的顶棚,高声喝道:“出来罢!”

方云漪一怔。元虹剑眉微蹙,微微摇了摇头,暗示方云漪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有诈。

方云漪竭力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众卫兵都露出疑色。

闵莲君忍无可忍,说道:“还藏呢?我都看到你的角了!”

方云漪呆了呆,万俟兄弟抬头看去,不禁暗呼糟糕。

原来方云漪方才身子一仰,龙角的尖端就伸到了顶棚上面,只因他还不习惯半人半龙的形态,所以浑然不知。

方云漪连忙伸手按住万俟兄弟,示意他们不要出去,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先稳住他再说。”

万俟兄弟慢慢点头。

于是方云漪哈哈一笑,纵身翻到马车车顶,又飞身跃到地下,笑吟吟迎到闵莲君面前,说道:“闵公子,怎么三更半夜出来耍子?”

闵莲君拍了拍手掌,转身就走。

方云漪心想:“营地里到处都是岗哨耳目,我还是把闵公子强留在这里,免得走到别处又横生枝节。”连忙追上去拉住闵莲君的袖子,笑道:“闵公子刚才那一手天女散花的手法,可真是俊得很呐。你怎么住手不练了?我还等着开开眼界呢。”

闵莲君站住不动,却也不回头看方云漪,背对着他,硬声硬气道:“你想看,我可不想练。”

方云漪知道他心绪不佳,忙温言道:“好好好,不练就不练。想必你是累了,不如回去躺一躺罢?”

闵莲君冷笑道:“你趁早别来惹我,我可没好话跟你说。”裙貳散+伶陆韮贰.散韮;陆{

方云漪笑了笑,说道:“你就算置气,也不要累着自己,你们明早还要赶路回小龙山呢。”

闵莲君回头看向方云漪,说道:“我知道你盼着我快点儿滚开,你才好和你的狼哥哥们相亲相爱。”

方云漪说道:“哪有此事?我是怕你辛苦。”轻叹道:“唉,我很快就再也不得见你了。”

闵莲君说道:“是啊,你也知道你以后身不由己,可你还是义无反顾要走。你愿意去哮月城坐天牢,我能拦你则个?”

方云漪苦笑道:“莲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闵莲君气道:“你还叫我哥哥?你的狼哥哥们一回来,你的心都跟着他们飞到北漠去了。你们在哮月城亲亲热热长相厮守,撇下我独个儿在小龙山忍受孤清,你……你想过我吗?”

众卫兵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木头人。

方云漪却知道元虹重陵都在马车之后听着呢,他有心想要说些软和话,哄一哄闵莲君,但又不敢和闵莲君太过亲近,张口结舌道:“那、那你也去罢?”

闵莲君冷冷说道:“我去作甚?我一踏入北漠,只怕他兄弟俩就立即把我生吞活剥了,趁早拔除我这眼中钉、肉中刺。”

方云漪看看那几架马车,又看看闵莲君,急得焦头烂额,说道:“怎会?他俩不是那样的人。”

众卫兵们听闵莲君言语中对二位王子大有怒气,不愿听他口出诋毁之语。队长咳嗽了一声,劝道:“时候不早了,请太子殿下和闵公子回去休息罢。”

闵莲君一把抓住方云漪的手腕,说道:“我偏不许他去,你们有本事把我吃了罢。”

众卫兵面面相觑,不好再劝。

方云漪感到闵莲君的手指纤长微凉,骨节分明,心中说不出的一阵柔情伤感,反握住闵莲君的手,说道:“莲哥哥,你别生气了。”

闵莲君斜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少来这套。你对着我的时候就是甜言蜜语、千好万好,等到元虹重陵来了,你就把我当作透明的了,我可再也不糊涂了。”

闵莲君这一肚子话憋了好些天,这时候一股脑都倾泻出来,口气比平时还要尖刻许多。

可方云漪一点儿不生气,仍是好声好气哄着他,说道:“是我不好,你要是生气就尽管骂我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闵莲君见他小意体贴,满腔怨怒忽然取而代之为苦涩自伤之情,松开了方云漪的手,低声道:“明明是我不好。那一夜,我明知道那梨花酿十有八九掺了料,我还……还……嗯,明明是我错了,我不该迷倒了你又趁虚而入。”

方云漪却又握住他的手掌,温言道:“我当着大家的面儿不是都说过了吗?不能全怪那壶酒,我自己也……也没有把持住。”

闵莲君闷声不吭,低头看向方云漪的手,只见方云漪手指尖尖,袖管扎得紧紧的,露出来的一小段儿手臂上,一片浅浅龙鳞反射着明净星光。

闵莲君轻叹一声,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星光下默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