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王宫内,玖月静立于窗前,远方的烽烟在天际凝成一道灰线。
寒风吹起她的长发,发间银铃轻响,却掩不住她指尖的颤抖。
十万大军压境……看来是她这个草包公主彻底惹恼了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毕竟这位南胥第一权臣,还从未在谁手里吃过这样的亏。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得可以浸出水的眼眸。
“公主。”身后传来落十七低沉的声音。
她转身,撞进落十七深邃的眸中。他没有质问,没有不安,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说:“别怕,我在。”
整个东夷城的命运就抓在她手中,只要她同林佑知离开,可保整个城无虞。
可她在犹豫什么?在等待什么?心里明明是有着那个人。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是在等一句话,等林佑知说他心里也有她。
风愈发凛冽,两军依旧沉默对峙。
“九天可在,本公主想见见他。”玖月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落九天背着小手,缓步走在回廊下。
他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衣袂纹丝不动。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简直与当朝那位不苟言笑的林佑知如出一辙,连迈步时袍角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活脱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落九天双手交叠,左手压右手,行了一个标准揖礼。
他低垂着眼睫,唇角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稚气的面容却透着不符年龄的郑重。衣袖分毫不乱地垂落,连发丝都纹丝不动,行礼的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起身时,他微微抬眼,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那位宰相大人如出一辙的、克制的恭敬。
“见过娘亲。”
玖月先是一怔,这许久未见,落九天又高了一个头,过了这个冬,虽才七岁,姿态却已有了士大夫的端方。
随后玖月心中满是愧疚,这孩子像是一颗种子随便丢在土里就长这么大了,而且还这般出色,这般年纪就打理了两座城。
“九天,过来。“玖月随意地招了招手,丝毫没有为人母的端庄模样。
可正是这份随性,反倒让九天觉得格外自在。每日在朝堂上都要端着太子的威严,唯有在娘亲面前,他才能难得地放下架子,显露出几分孩童的天性。
玖月俯身凑到落九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只见落九天那双明亮的眼眸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连连摇头。玖月见状,立即拉起他的小手轻轻摇晃,眼中满是祈求,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落九天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颔首,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终究还是答应了。
落十七并不在意两人的悄悄话,只是静立一旁,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中映着这温馨的一幕,默默品味着这份难得的天伦之乐。
帐外传来军报:“禀大人,东夷临阵换将,此刻正是攻城良机。“
林佑知眉头微挑:“哦?换的是何人?“
“是个...黄口小儿。“副将迟疑道。
林佑知闻言顿时额头汗涔涔,落十七竟把自己的幼子推上战场当挡箭牌!
“暂缓进攻。“他沉声道。
虽说落九天天资聪颖,终究不过稚龄,岂是他的对手?可这江山迟早要交到这孩子手上,总不能……先断送了自己的血脉。
暮色四合,宫阙渐次沉入幽蓝。九重宫墙内,朱漆长廊蜿蜒如血,两侧宫灯次第亮起,绢纱笼中的烛火被夜风拂得摇曳不定,在青石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落十七从城门回来,踉跄闯入寝宫时,鎏金漏刻正滴下三更寒露。
他一把掀开锦衾,玖月安详的睡颜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痕,他颤抖的指尖抚过冰冷的眉心,“为什么要这样做……“
御医战战兢兢地捧着那方乌木锦盒,那里头残存苏子沐秘药的痕迹,救不活未来皇后,等着东夷王发落。
凄厉的丧钟划破皇城暮色,九重宫阙尽悬素缟。
东夷皇后的灵柩静静停在中宫正殿,金丝楠木棺椁上覆着玄色凤纹锦衾,四角青铜仙鹤灯吐着幽幽冷焰。
雪白的孝幡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礼官嘶哑的唱诵声中,侍婢们将海棠花碾成朱砂,一点一点描摹她苍白的唇色。
“传令...“落十七突然抬头,眼底血丝狰狞如网,“三军缟素,停战...百日。“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丧幡上。
第89章 东夷皇后发丧
“东夷停战百日,此时攻城,我军必胜!“
军营外骤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将士们挥舞着长矛,战鼓擂动如雷,仿佛胜利已在眼前。
林佑知正在帐中批阅军报,闻声笔锋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洇开一片。
他蹙眉抬头,帐外喧嚣如潮,扰得他心绪不宁,不由得抬手按了按眉心,沉声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副将快步进帐,单膝跪地,声音里掩不住兴奋:“将军,东夷传来军报,皇后发丧,国丧期间停战百日!将士们听闻,皆士气大振,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可直取皇城!“
话音未落,林佑知手中的笔“啪“地一声坠地。
公主……死了?
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脑中嗡鸣一片,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公主还欠他一句话,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