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都是在十几分钟前,花仔荣亲手教她的。

射这一枪,不是她的极限,而是这个弹夹的极限。

八发子弹,七发害死了亚佐,剩下这一发,就送这个始作俑者上路。

罪大恶极的花仔荣终于倒下了。一枪毙命,还是死于所谓“挚爱”之手,这对自认是情场殺手的人,真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在茫茫大海之上,一切烟消云散。

古惑伦终于率大船赶到,孙庸招呼天收立刻救人。整个天地又顿时喧闹起来,而这一切,仿佛都离她遠去了。

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开的这一枪,黎式亲眼目睹花仔荣的死亡后,看了一眼不遠处南粤怀里的人。

又抬头,深深望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麽在逝去,最后,苦涩地闭上了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黎式在最快速度下被送往了医院,但还是听到了这个不可避免的消息。

乌鸦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满身是从未有过的颓废,一股巨大的悲戚笼罩着他。

原来她肚子里,曾经有一个生命。一个流着他的血脉的,鲜活的小生命。

那是他们的孩子,这个孩子很可能会长得像黎式,然后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但现在,也永遠地留在了那片海域上。

数十年生殺征伐,让他早已忘了“家庭”“责任”“生命”等等这种不该出现在古惑世界里的字眼。而如今,因为黎式,她以一个无声却又强势的姿态,改变着他的人生。

和她做的很多次,因为不舍得让她吃药,所以都是戴套的。也许就是那么一次的疏忽,因为老天垂慈,有了这个孩子。

可他却没有保护好他们,辜负了这份幸运。

船上时,有他垫在她身后,撞击其实并不太严重。多半是因为花仔荣逼她亲手殺了亚佐,这份打击是在太大,几乎要到把她逼疯的程度。再加上,前不久她在那场绑架中不慎吸入了些白粉,身体一直就没好全。刚刚着床没多久的胚芽,都不足月的孩子,受不了母体承受的巨大打击,亦不忍心母亲过得如此辛苦,便自己选择了离开。

他把脸埋进了沾满血的手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她。

如今,黎式的身体机能在医生的照料下在以很快的速度康复,但依旧昏迷不醒。医生说,这要看病人自己的状态,如果她自己的求生意愿不强,根本不想清醒过来,睡上数月数年,甚至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也想好了,她能睡多久,他就在她身边守多久。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台湾那边,孙庸算是深明大义的人,孙子已死,再追究也没什麽大意义。或许是在船上时,花仔荣那丝毫不顾及亲人生死的做法,实在是寒了他的心。带着天收,孙庸黯然返台,这件事也算彻底完结。

乌鸦把亚佐的尸身带回去。因是为社团献身,东星为他办了一场震动港九各界的葬礼,按照亚佐从前的遗嘱,风光火化,送入殡仪馆供牌。

只是没想到入馆之前,一身素衣的南粤来访,请求能把他的骨灰带走,多少钱她都能出。

南粤跟旧的经纪公司解约了,赔了不少违约金。她连之前买的房子也卖了,下定决心,带着外祖父离开香港,离开这个令她总能想起从前的地方。她将去太平洋的另一端,目的地是荷里活(好莱坞),去美洲大陆的西海岸,去闯新的人生。

走之前,南粤希望能带他一起走。

古惑伦把人领到乌鸦面前,讲清来由。乌鸦没拒绝,亚佐一生都活在灰色地带,混了一辈子的黑帮,如果在死后能有个像样的归宿,也不错。

乌鸦把亚佐生前的财产和一些遗物全都给了南粤,也算是替亚佐,帮助要开启新人生的南粤最后一把。

只是南粤除了拿走亚佐之前一直戴着的一支手表,别的,一分钱都没有要。

乌鸦最后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留着他是个负担,不要丢进垃圾站,送返东星来,我是他一辈子的大佬。

江湖。有人离开,有人归来。

而有人命如草荇,一辈子漂泊于海。

第三卷(花仔荣篇)·完

第三卷完结 已经快一百章 写了35w字。

从22-24年 除了自我检讨码字是有些慢的同时 也很感慨 这两年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乌鸦哥和阿式的故事还在继续。

不 应该说 他们的故事 才刚刚开始。

从第四卷开始 他们会面对更真实的彼此 然后 真正明白“什么是爱”。

江湖路远 但依旧希望 一路有你。

感恩。一切。

第0098章 「97」失忆·第四卷·澳门/荷兰篇

黎式流产昏迷过去后,躺在医院三个月,身体已经被医治得没什么大碍,但依旧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医生话,澳门有更好的神经科医生,可以试试转院,乌鸦就马不停蹄把人送到了澳门。

香港和澳门之间只隔着珠江口,快船过去,不到一个钟就能上岸,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麻烦。

又两个月后,已经是十一月份,不知不觉中,九四年都要快结束了。而在元朗堂口开会的乌鸦,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昏迷整五个月,人终于醒了。

他压根没听完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挂了线就飞奔赶去,留下室内面面相觑的众人。古惑伦无奈地咳嗽了一声,掏出手机,拨通了骆驼的电话。

乌鸦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推开房门的时候,手都在忍不住地微颤。病房内一片白色,显得有点空荡,目光逡巡了一圈,在玻璃窗边,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窗外乌云密布,天气阴沉,便衬得她的背影更加瘦削虚弱。这一幕落入眼里,突然使他回想起两年前在阿姆斯特丹,那个时候他把她绑架来,然后用谢聚威胁她。她在绝望中妥协,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窗前。

好像打开窗,风一吹,就散掉消失了。

没想到过了这两年,他以为他护她、爱她,对她很好,没想到记忆一重叠,证明还是留在原地,而所有的“以为”都只是“自以为”。

这个结论出现在乌鸦的脑子里,不由令他心中一痛。

看到黎式已经清醒,这五个多月以来的,日日夜夜的担忧与心悸在这一刻都喷涌而出,兴奋难抑,他大步上前要上前抱住她,怕极她会再度如从前一般,了无生气地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