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黎式也突然想了起来她和乌鸦的第一次见面,在酒楼的后门,在那个垃圾桶里。原来,他当时在躲避的人,是亚佐。
人生真的奇妙。多么无关的人,在兜兜转转后,都能相识,走到一起,面对面倾过去。
他刺殺乌鸦失败,考伯特又不知轻重,在华人街引起乱斗,闹得满城风雨。事后警方追查,家族压力下来,考伯特便交了亚佐出去顶包。
蹲了几年监狱出来,芋~圆因记恨老东家,他单枪匹马几番寻仇,屡屡失败后遭到了德雍家族的追殺。
机缘巧合下,走投无路的亚佐碰上了谢聚,有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谢聚的本事不如亚佐,但因有恩,当年H字门下的王牌,甘愿跟着谢聚做个小弟。
九二年,乌鸦再次踏足荷兰,去追回被偷窃的白货,调查到了谢聚的头上。再后面的事情,就算不说,黎式也都知道了。
谢聚、亚佐,都落到了乌鸦的手里,连她,也再不得自由。
他在江湖上有个花名叫做五指双刀。
黎式只当是因为他耍双刀快准狠,但她不知道的是,黑色手套下,隐藏的是断指上接轨五根钢制的手指。
三根手指是乌鸦剁的。就当是还当年暗殺的那一枪。
还有两根,是他过档东星的投名状。
第0080章 「79」剧终
海风吹过两人之间,吹散沉默。
亚佐原本面向着大海讲往事,现转过身对着她说话,脸上已经没了什麽悲戚的神情,“混我們这行的,入门第一节课就是睇人。南粤的心思,连黎小姐你都睇得明,我会唔明吗?我同你讲这些,也是想你知,我是点样的人。便知我同她,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都绝对唔应该有什麽交集。”
他和南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她和乌鸦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吗?黎式几次张口都说不出什麽话来,只最后问,“你是不愿意耽误她?”
“也不都是。”亚佐突然笑了笑,突然好像释怀了很多事情,“黎小姐你一颗玲珑心,睇人睇事都一针见血。既然都睇得清南粤的心思,会睇不明我?”
他的话让她吓一跳,毕竟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说。黎式没说话,亚佐便继续往下讲。
“有时候,太睇得清别人,便会睇不清自己。你唔答我,无非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不中意我。二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他没深究,到底是哪一个可能性。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根本不需要再印证些什麽。
黎式不回答,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
她对亚佐绝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对她来说,才叫可怕。所以她潜意识里在排斥这种可能,便极力反对否认。
其实亚佐心里何曾不清楚,就算没有乌鸦,黎式也不会选择他。
错位世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有交集已经是万分之一的奇迹可能,他还能奢求什麽其他。
“自我应承聚哥,要替他照顾你的那日起,我就会一直遵守承诺。这与你无关,只是出于我同聚哥的情义。所以黎小姐,你都无需有什麽心理负担。我会同谢聚一样,永遠是你可以依靠的阿哥,当然,假设你觉得我够资格。”亚佐拿起放在矮墙上的咖啡,又看了一眼手表,道,“多谢你的咖啡,要开拍,我走先。”
亚佐离开许久后,黎式还是站在原地,无言望着海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亚佐的这一份情意,亦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一份情意。
她没意识到:如果是爱,有些事情就不论说还。她不爱他,所以有边界,才会想着还。
黎式回到片场的时候,戏已经开始拍了。她坐返监视器前,屏幕正好对上南粤的眼神特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拍这最后一段戏份的时候,南粤相比较起之前更沉默了些,同亚佐也生疏了很多,有时候甚至在刻意躲避他。
起先她还有些担心,是不是他們之间出了什麽问题,会影响拍摄,但事实却证明,南粤比起先前更加入戏。最让人觉得惊喜的是,南粤的眼神变了,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同是预见某日悲剧将会到来而产生的悲戚,又有对这种悲剧End终于到来而有的释怀。
黎式不知道南粤私下里发生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对她影响很大,也让她的演技更有层次。
正月十五,荣伊带去程月去元宵庙会。他故意和她走散,以红火的人潮护她安全,独自面对寻上门的仇家。
没有永遠的赢家,出来行,总是要还的。他能躲过一时,没法躲过一世。
在死前的最后一秒,程月安静站在商店玻璃后面,也在看着他。
元宵的烟花炸亮在澳湾夜空,闪闪烁烁映照他們的面孔。
他甘心地闭上了眼,仍心有遗愿,但似乎也释然。而她面无表情地看住他同自己永久告别,末了,自嘲般地笑笑,滑落一滴泪,即作哀悼。
程月走过去,把自己的衣服给死去的荣伊披上。将手中似乎还留他余温的白玫瑰花枝放在他身边,就如初见时,他送她的那支。
“我配你?荣生,睇戏都讲搭配的。你几时睇过,好似我們咁离谱的搭配啊?”
“睇着行啦,冇试过点知啊?”
有些爱如镜中月光。就算抓得住,也留不下。故事终于走到了尽头,电影也终于迎来剧终。
程月最后一次抚上他的脸,语气听不出悲喜。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一开始,我就已经同你说过了。”
END
镜头随着翻涌的海纹,逐渐推遠,最后消失在天际,黑暗挤占视线。
十月底,全剧殺青。
对最后一场戏的演绎,南粤让黎式深感意外。
她同他永别,剧本里是没有台词的。最后一句话是南粤的即兴,但竟能出奇得合适。黎式越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分不清戏里和戏外,看她的神情,仿佛已经不是程月同荣伊告别,而是南粤在同亚佐Say再也不见。
殺青宴已经摆好在酒楼,但亚佐讲,自己的任务完成,即刻就返去堂口。
黎式讶异他为何走得那么匆忙,幸苦四个月,论功论私,她应当犒劳大家一顿。
亚佐还是拒绝,“电影已经殺青,我都要返去复命。有这次做返普通人的机会,是我要多谢你,何须讲你的犒劳呢。”
“那我也不阻你了”,黎式知道一些他們的规矩,没有强留,“改日我有机会,再多谢你。港岛边间酒楼你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