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我问了同州来的柳法曹,他说那地方总是闹凶祟,至于为何闹凶祟,柳法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当地曾闹过妖异,附近的山庙就是因此而修建。据说头些年还相安无事,近年来那附近却常常发生意外,或是有人从山崖上坠落,或是堕马而死,客栈主家为了图吉利,只好取名‘居安’。”
见天思量:“原先相安无事,近年来却频发意外……该不是有什么阴邪之物要破土而出了吧。”
见喜一震:“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是太平盛世,为何频出妖异?!”
蔺承佑摩挲手中茶盏,眼睛却望着窗外。今日天气晴丽,街上车马喧腾,屋里虽安静,楼下嘈杂声却不绝于耳。
他沉吟了一会道:“先不说这个……同州府第一桩案子发生在居安客栈附近,你们不觉得太巧了么。”
二道诧异道:“世子的意思是,那是阴邪之物所为?但这也不对呀,先不说我们在现场并未察觉妖邪之气,就说同州那对小夫妻,你也说了,丈夫是被一把杀猪刀杀死的,既是妖异杀人,何必这样麻烦”
蔺承佑冷不丁道:“若是有人在暗中扶助妖异呢?别忘了,那只树妖不过一个百年修为的小妖,除非有什么际遇,绝不可能突然成魔;尸邪和金衣公子明明破土一个月,彩凤楼却始终未散发出妖气,那晚我盘问金衣公子是不是有人助他们出阵,它神态迟疑分明有话要说……这一连串的疑点,至今没法解释。”
见天和见喜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到了这几桩取胎案,疑点就更多了。”蔺承佑提壶给自己续了杯茶,“先不说为何有人要费心炮制月朔童君,案发时那些古怪的婴啼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昨晚我翻遍了妖经和异志录,找到了一条关于‘幼胎啼哭’的记录,那一卷的名目叫‘耐重’。”
见天和见喜浑身一弹:“耐重?不可能,此物可是统帅夜叉罗刹的恶鬼之王。”
蔺承佑扬了扬眉:“可你们别忘了,耐重最喜吃幼胎”
见天和见喜猛地打断蔺承佑:“耐重若是现世了,长安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不不不不不,这绝不可能,再说了,月朔童君和寻常幼胎可不同。”
“但如果单单用月朔童君来解释这几桩凶案,有太多不通之处,即便前人们没机会目睹月朔童君诞生的过程,事后与其斗法时总能听到啼哭,然而翻遍异志录,找不到月朔童君会啼哭的相关记载。可若是换个思路,那古怪的婴啼声就能得到解释了。”
见天声弦紧绷绷的:“此话怎讲?”
“有人把月朔童君当作食物献给了耐重。”
见天和见喜张大了嘴。
蔺承佑道:“妖经上曾说,幼胎易得,月朔童君却不易得,区别之处在于母亲,月朔童君的母亲因为死前亲眼目睹胎儿离体,常常怀着冲天怨气,幼胎的天灵盖本就未闭合,在断脐前受到这份怨气的冲撞,才会在落胎时就有了灵性,继而化作阴煞。”
见喜一拍大腿:“要说月朔童君是阴煞,它又有血有肉;说它是妖异,它又浑身阴气。世子,这样半阴半阳的鬼胎,耐重是绝对瞧不上的。耐重虽是万鬼之王,却一贯只在阳间作恶,从不食用阴煞鬼物。”
蔺承佑忽道:“若是将母亲临死之际的最后一口阳气灌入月朔童君体内呢?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渡了这口阳气,不但可以让幼胎发出啼哭,还可暂时压服它们体内的阴煞之气,耐重感受不到月朔童君身上的阴气,便会将其当作寻常肉胎吃下,而一具月朔童君,往往胜过百具寻常肉胎,耐重将其吃下之后,功力便会大大提升。我在想,凶徒让受害妇人保持清醒,会不会就是为了妇人保有一口热气,以便渡给月朔童君……”
见天和见喜依旧满脸震惊,却又隐约觉得这话有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会有人要费心炮制月朔童君,以及现场为何会出现婴啼。
“……可是……”见天干巴巴道,“异志录上最晚关于耐重的记录都是一两百年前了,这等大物骤然现世,总要有个缘故吧!据说这鬼王聪明绝伦,最喜扮作僧侣戏耍凡人,先用迷宫把人们困住,再斯斯文文地诘问猎物问题,答得上来的,或许能逃出迷宫,但世上又有几个这样的聪明人?一旦被它堵住,当场就会被它嚼食。而且这等天地不容之物,现世前一定会有异象,《妖经》上写着,耐重每回现世前,天上必有惊雷闪现”
话音未落,窗外的丽日晴天,歘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头顶上滚过隆隆的巨雷。
见天和见喜仿佛被这道惊雷同时击中了天灵盖,一下子怔住了。
蔺承佑惊疑不定,起身到窗前察看那雷电,见天和见喜心里满是不安,忙也跑到窗边,那道雪亮蜿蜒的闪电,竟径直朝城中方向去了,随即化作一缕焦烟,缓缓坠入市廛中。
那地方不算远,见天和见喜抻长脖子分辨方向:“那是玉真女冠观么?”
蔺承佑脸色一变,转身就往楼下奔去。
***
郡王府内,座上宾客听到隔壁传来的箫声,隐约露出惊艳之色。
太子侧耳倾听一晌,颔首道:“技巧委实不差,少说有十年之功,只是此人毫无内力,不然就能跟得上皇叔的琴音了。”
淳安郡王按住琴弦:“今日谁在观中赏花?”
管事回道:“听说是武如筠家的小娘子在观里举行赏花会,应邀来的人不少,有郑仆射家的二千金,滕将军的小娘子……”
第62章 第 62 章
太子愣了愣,上回在乐道山庄他就想瞧瞧滕将军女儿长什么模样,无奈当日滕娘子生了风疹,他虽有些遗憾,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万没想到滕娘子今日就在隔壁观中。
说来也巧,若不是有那突如其来的出色箫声做牵引,他也不会得知这消息。
要不要过去瞧瞧?旋即又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因为滕将军的缘故对滕娘子有些好奇,也不该唐突行事。
太子这样想着,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淳安郡王也没多问,只在重新奏琴前,正色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会意,今日来郡王府赴约的文人墨客不少,少不了有几个放荡不羁的,听说玉真女冠观来了那么多小娘子,万一有人生出什么糊涂心思就不好了。郡王殿下洁身自好,自然不愿看见宾客做出放浪之举。
殿下这是要他在府里提前做好防范,省得有人唐突了邻观的女宾。管事点了点头,自行下去安排。
***
桃林中,女孩们荡秋千的荡秋千,品茗的品茗,斗花的斗花……玩得不亦乐乎。过了一晌,陆陆续续有女孩离席去净房。
滕玉意与柳四娘斗花斗得正起劲,看杜庭兰也要离席,便冲柳四娘摆摆手说:“哎呀不玩了不玩了,回来再玩别的吧。”
一边说一边笑着放下花枝,提裙追上杜庭兰。
杜庭兰取出帕子递给滕玉意:“瞧你,斗个花也弄得满头是汗。”
滕玉意拭了拭汗,顺势挽住杜庭兰的胳膊眺望那两株银杏,可惜人一回到树下,视野又受限制了,这样瞧过去,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了。
杜庭兰顺着妹妹的视线看过去:“在瞧什么?”
“阿姐,你觉不觉得那两株银杏树,有点像守护这道观的两名‘卫兵’?”
杜庭兰疑惑地望着前方,银杏树有不少年头了,盘踞在一东一西两头,风一吹,连树叶的响动都比别的树要显得稳重些。
“兰若和道观历来爱栽银杏,这有什么不对劲么?”她笑道。
滕玉意:“若无当中这座桃林,银杏是没什么特别的,但阿姐你瞧,两株银杏与桃林各自相距的距离,竟是丝毫不差。像不像卦象里的‘阳爻’,活活被桃林劈成了‘阴爻’?再看桃林,花树栽得这样密,枝头上的花朵紧密相连,一排排种下来,层层叠叠的,看着又有点像天然的阳爻线。林子的两端是阴爻,中间的桃树们是阳爻,这番布局看似不经心,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大为过甚’的大过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