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许濯坐到床边,温柔摸林星遥的脸。
林星遥坐在床上却不躺下,他问许濯:“你又睡不着了吗?”
许濯愣一下,答:“没有了。”
他没有说谎。安定已经停了很久,只要林星遥睡在他身边,温暖的身体贴在他胸口,他就不会失眠。
林星遥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歪在他肩膀上。许濯把人搂着躺下,拉起被子盖好。
他没再回到客厅剪他的片子。
“许濯当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学生’。”
夏若美和林星遥坐在奶茶店里,两人面前各一杯奶茶。夏若美说,“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泡在那个酒吧里......当然我也不是好学生,但我去的次数肯定没他多。我当时真的以为他在吸毒,不过现在看来他只是烟瘾大。”
林星遥问:“他去酒吧都做什么?”
“玩牌,赌钱。有时候他和我爸一起去,一晚上能赢好几万。”夏若美耸肩,“是不是很没下限?可别跟许濯说是我告诉你的。”
她其实还没说夏文当时还在买卖毒品“飞丸”,那时许濯和夏文走得那么近,谁知道许濯有没有参与?对于她那个已经被执行死刑的生父和许濯这两个人,从前她时刻都抱着恐惧又厌恶的感觉。直到夏文死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到人生孤独至极,但缠绕她的藤曼终于还是散了。
她时而想她爸死了,可留给她的诸多心理暗示是否还在生效?无论是对父亲的消极依赖还是对许濯的偏激愤恨,她有时无法分清这些是否全部来源于自己对真实的判断,还是夏文对她日积月累的暗示和扭曲。
她尚且心有余悸,曾经深陷泥潭的许濯如今又是否真的挣脱了这一切?
“都过去了。”林星遥低声说,“无论是谁都要向前看。”
夏若美笑起来,“林星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一次他们深夜在医院急诊室碰巧重逢,但看到许濯站在林星遥身边的时候,夏若美的心中曾有过一丝微妙的不平衡。
她想明明当时他们都“发现”了林星遥,凭什么最后是许濯追上了他?明明许濯才是那个最丧气、最没安全感的人。
可如果不是林星遥,许濯或许就不会迈步往任何一个方向走了。他可能会停在原地,永远不前行。
至于自己,多少还是比许濯坚强一点的。夏若美如此安慰自己。
林星遥和许濯回到江州市,林星遥要把老屋的东西清理出来,顺便把老旧的门锁换一把新的。
他在首都找到了工作,或许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回江州了。他在自己房里收拾衣服,许濯在李茹仙生前睡的卧室里清理杂物。
老人的东西很少,许濯把杂物都放进纸箱里封存以免受潮。他拉开衣橱最下面的柜子,衣服拿出来装进真空袋。拿到底的时候,他看到柜子底有一本相册。
相册很旧了,许濯拿出来翻开。里面是林星遥小时候和家人一起拍的照片。
小时候的林星遥像白团子,可爱的小圆脸,圆亮的大眼睛。照片里不是被妈妈抱着就是被外公外婆抱着,大人都对他非常爱不释手的样子。
林星遥的母亲看起来有些瘦弱,总穿一袭温柔的裙子,长发简单扎起,露出额头的美人尖。林星遥的外公可以看出来年轻时非常英俊,老来眉目温和,有一张照片里是他牵着小外孙在公园里玩秋千的画面。
这个相册里没有林星遥的生父。虽然成员不齐,看起来依然完满安宁。
许濯翻看下一面。有一个本该有照片的位置是空的。
他看着那个空白的位置,这时林星遥走进来,见他在看相册,坐到他旁边好奇一起看。
“从哪找出来的?”林星遥看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啊”一声,有点不自然,“这都是好久以前的照片。”
许濯问,“这里少一张照片?”
林星遥也注意到那块空白,托着下巴想了想,“以前听外婆说,好像是妈妈临走前拿了一张照片,说是出门在外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
他出神看着相册上空白的位置,不再说话了。许濯靠近他,林星遥躲了一下,说,“我没事,其实很多事都是外婆告诉我的,我妈走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都没印象。”
许濯说:“还以为你要哭了。”
“我才没!”
许濯很温柔地低头吻林星遥,林星遥被他拢在怀里,仰头张开嘴唇,由他深入地亲吻。许濯看着林星遥闭上的双眼,看他睫毛细微的震颤。
林星遥的外公火化那天是个阴雨天。火葬场就在殡仪馆外的后山,馆中央的空地上一个熏黑的铁鼎里烟雾细微,被雨浸透后散发纸钱和香烧过后混合的呛鼻烟味。
走廊上,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时而有幽咽哭声如细雨飘摇。老人的遗骨被送进火化炉,随着轰的一声火炉起鸣,哭声更甚。
阴沉雨幕下,一把黑伞出现在人群外。少年站在雨中,看着眼前这幕了无生机的悲剧。
李茹仙抱着丈夫的骨灰盒从走廊里出来。雨越下越大,老人撑起伞,一步一步缓慢朝停车场走去。
她走到车边,注意到车把手上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老人疑惑拿起来看,照片被撕成了两半,她一眼就认出这张照片,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许濯站在冰冷的铅灰雨丝中,黑色伞面下,他的脸冷漠没有温度,一双漆黑的眼睛抬起,目光穿过雨幕,看向远远的走廊下,另一个少年走出来,怀里抱着逝去老人的遗像。
那少年没有哭,只苍白着脸呆呆站在走廊里,看着廊外灰色的天空和无尽的雨。
那双眼睛与小时候几乎没有变化,润泽有光,在悲伤时也不见黯淡。
许濯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雨很快掩去了他的背影。
“好啦。”
林星遥推开许濯,舔舔湿漉的嘴唇,“东西都收好了,走吧。”
他起身跑出去,许濯站起身。他们最后收拾好整间屋子,许濯拿着林星遥的背包下楼,他们今晚就会回首都,回到他们住的房子。
“目前来看,你的外婆是已经进入肺癌晚期的阶段......”
「-无」 许濯牵着他的手,以防他踩空摔跤,“来。给你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