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他送来的?”

父母摇摇头。

“你弟弟,他不会有事儿吧?”母亲抓紧他的衣服,眼里流露出悲伤与绝望,“我的小易啊。”

蒋琛喉结滚动,稳了稳心神,紧紧搂住母亲的肩,声音有些紧,说:“没事,妈,小易一定会没事的。”

大雨滂沱,大雨停歇,急救室的红灯一直闪烁。

那是蒋琛第二次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小爱躺在他手上渐无声息,上一面还好好,而这一刻就命悬一线的弟弟。他安慰完父亲安慰母亲,仿佛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树,年纪轻轻的肩上背负着超越自己的任务,从始至终,没有人对他说一句,没关系,不要怕。

他安静地等待一个结果,就像宠物医生提醒他,“你好,它已经去世了。”

他恍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盯着小爱看,看它沉睡似的模样,那么小,那么可爱,说离去就离去。如今他也盯着急救室的红灯看,直到红灯熄灭,医生推着蒋易出来,说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腿软。父母跟着医生小跑着离去,他背靠冰冷坚硬的墙面,重重喘口气。那个小熊面具就掉落在他身旁,他捡起来看,拇指上印着弟弟的血,他摩挲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

“小易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他看着宋元,神情不变,“在他十六岁那年,因为和同学打架,在急救室抢救了一夜。”

宋元神情微怔。

“但是他事后偷偷和我说,是他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被几个流氓骚扰的女孩儿。”他笑笑,“他很骄傲,也很自豪,说那个女孩儿是他的初恋情人,虽然她不会说话,但她可爱、漂亮、善良。他很喜欢她,想跟她表白,问我怎么样才不会吓到她。”

“我很惊讶。因为他不是那种心思细腻柔软的人,后来才发现只是没遇上他在乎的人。我给他出谋划策,想了很多办法,他都没同意。因为他说,那个女孩儿应该还没接受他,因为她似乎总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想她应该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不想逼迫她。”

“我很骄傲也很自豪,我的弟弟是一个懂礼貌、有教养的绅士。”

他看着宋元的双眼,“你也喜欢这个面具吗?”

第27章

不喜欢海,大概是我和我哥唯一共通的地方,他喜欢险峻的高山,我偏向柔和的平原。要轮我们三个之间谁喜欢海,那应该是宋元没跑了。我看他分享到家庭群里的沙滩照,两个人手牵手,背后是广阔的大海,宋元笑的很腼腆。

他开心就行。我放下手机,继续和几个老总喝酒。他们都是能授权第三方使用医用器械的老董。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酒足饭饱。我让柳岸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箱好酒,里面一沓现金,两条名烟,站起身双手合十鞠个躬,“拜托各位哥哥了。”

他们笑着摆手,这事儿差不多就算敲定了。

我喝的也不少,送他们走后,柳岸扶着我,说你喝的脸都白了。我笑他,只听过喝的脸红,还没听过脸白。他说真的,我摆摆手,踉跄两步,猛然吐出一口血。他吓了一跳,喊着打120。

我握住他的手腕,眼前晕的不像话,看他焦急的目光,脑子颠簸的仿佛在海上。

应该是在海上,最好还是那种轮渡,站在甲板上可以眺望未知的远方,漆黑的夜仿佛触手可得,天上的星星近在咫尺,夜风吹过,爱的人在怀里。

爱一个人怎么会容忍他人酣睡?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但我能一遍又一遍接受宋元和我哥在一起的事实,说来奇怪,我是不甘心,却又像认命,因为他不爱我,我也知道他不爱我,我更知道我就算不接受,除了自己奋斗打拼,跟我哥站在同擂台,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说我爱他,他觉得更像占有,我哥能给予他更多的物质条件,比我更会伪装,他就坚信不疑地选择我哥。我对比过,对比我和我哥之间的差距,对比我和他的不同,我觉得我错了,又觉得我何错之有。我不愿为了得到宋元的爱改变我,尽管那样他可能会对我有好脸色,但我又不愿他不理我,尽管我做真实的我。

我矛盾的自己都想抽自己两巴掌,一次又一次说给个机会吧。给自己一个努力打拼的机会,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给自己一个放弃的机会。我想我说我爱你,我就要努力,让你见证我的爱,见证我有多爱你,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我克制,在他找我时纠缠,和我哥在一起时接受,我知道他是我嫂子时他就是我嫂子,不是我嫂子时,是宋元。

是我爱而不得的人。

我无奈地笑,想起给初恋唱歌的时候。她永远安静地看着我,注视我,在我唱累的时候递我水喝,温柔又体贴。我说小福,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走这条路?她说:为了遇见你。

我瞪大眼,心跳飞速,她坏笑:逗你的,上班而已。

我的脸红了又红,说不出讨厌她调戏我的话,只吭哧瘪肚地冒出一句:噢。

她说:你呢?只在这里唱歌吗?

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流浪四处的。我抿抿唇,对上她柔和好奇的目光,说不出那句是为了等你。

这里风景好。我说。

是哦。她托着下巴看夜空,像在看天上的星星。

小福。我喊她。

嗯?她扭过头看我。

我张张嘴,又闭上,半晌说:我唱歌好听吗。她笑着鼓励我:好听,很好听。

但我知道,我回不到我十六岁的青涩,那个看到她发丝飘动就会心跳加速的季节。我说不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胆怯,让我现在连问我当初唱的真的好听吗都问不出口。

“你真是用情至深。”

我微微睁开眼,柳岸托着下巴看我,我扫了一圈,他说:“别看了,病房。”

他站起身倒杯水:“喝酒喝到胃出血,也就你了。”

他扶我起来,我一动就头晕,抓着他的胳膊,“完了,脑震荡。”

“放屁。”他看眼时间,“还没醒酒而已。”

“不能吧。”我不信,“我感觉我躺了很长时间了。”

“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他让我躺下,“头晕就再睡会儿。”

我看着他,他说:“本来事儿就多,你又在这儿夹脚,真是平白不来客,有事儿凑热闹。”

“我都生病了,你还吐槽我。”我装个可怜,心里过意不去,最近事儿的确多,他又烦应酬,我说,“你不用管我,该忙你的忙你的,我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

“听不懂人话?”他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小孩儿吗?喝酒都没个丈量?”

我张张嘴,又闭上,拉我哥出来,“怪他的酒太猛了,我也没想到。”

“放屁。”他不吃这套,“你少在这儿拉你哥背黑锅了,不就是借酒消愁吗,当我看不出来?”

“我没有……”

“我没有……”他学着我,让我看他的手腕,红通通一片,“都喝成这样了,蒋易,还使不完的牛劲儿,一个劲儿抓着我喊,一会儿喊宋元,一会儿喊小福,你他妈还挺忙啊,喊的人名都不带重样的,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能报百家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