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要好处,而是保障。

轩辕懿攀着魏尔得,不理他端正的态度,依旧姿妍态媚,问:“你要什么?”

魏尔得不急着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而是顺着轩辕懿的计划,分析起来:“皇上想要利用其余四国的贵族,来制衡晋国旧势力,此计甚好。不过,那些贵族也还在观望。不入晋,至少能安居一隅,入晋,行差踏错,便是倾家覆灭。”

轩辕懿道:“富贵险中求,机遇和风险,本来就是并存的。”

“现在晋国局势也尚未明朗,说句大不敬的话,连本朝旧臣都在摇摆不定,又何况他们?”

“这确实够不敬的。”轩辕懿低头看一眼扣在腰上的手,“不过更不敬的事你也做了,这也的确是大实话。”

“皇上有此想法肯定不止这一朝一夕,吞并燕齐也有数年之久,为何迟迟未有人入晋投靠?”

这个问题,轩辕懿也想过多回,他许以重利,也吸引得些许贪财之辈前来效忠,但大国存留的豪门世家都宁肯避世隐居,也不来争个一官半职。

在知识尚属于垄断阶级特权的现在,人才储备百分之九十九来自世家,地方资源也把控在他们手里,轩辕懿能用精兵强将破开城门,但总不能去乡野别庄里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抓回来,逼着他们配合。

他想不明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始终孤身一人,全靠自己摸索,但有些事情不是靠天赋和努力就可以弄懂的,他缺乏一个点拨人、引导者。

而魏尔得就是很好的人选,他出自魏国皇室,又经历灭国,他的立场和角度能代表绝大多数他国世家的想法。

轩辕懿捧起魏尔得的脸,真诚发问:“你觉得朕像是值得投靠的君主么?”

魏尔得实话实说:“不像。”

“为何?”

魏尔得道:“其一,你非仁君,除了与你有旧怨的魏国,对待燕齐楚国你也手段残忍,杀俘屠城,忠义之士不忿效忠于你。”

“其二,你得位不正,当年晋王与太子突然暴毙,你道封锁了消息,别人就不会揣摩?”

轩辕懿不服:“朕也非第一个得位不正的君王。”

“但你御下酷烈,铁血无情可以用来治军,却不能用来治国,连晋国的世家都不敢效忠你,别国的人又怎么敢来送命?”

轩辕懿收了几分眼底阴骘,靠着魏尔得的肩窝,放软了声音:“其三呢?”

“没有未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轩辕懿坐直了:“你也觉得朕赢不了皇叔?”

“倒不是这个原因。”

魏尔得想起他十岁出头便孤身来到魏国为质,昌信君教他读书、教他明礼,却不会教他一个世家贵族真正该懂的理,更不会教他为君为臣的道。

“你行军打仗,走一步看三步,这份远见放到家族发展上也是一般。一个家族的百年基业,不能只看眼下的一时浮华。”

“你想要我来当这个‘表率’,许我大司马之职,但这远远不够吸引人。我的官职你可一念给之,也可一念夺之。就算我靠着你一时的宠信在晋国站稳脚跟,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连个接班人都没有,只要你遇上个意外灾病,继位的还是轩辕鸿一系,他又岂会容我?我辛苦到头,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不如继续蛰伏,等个三年五载,时局落定,再出山谋事。家大业大,等得起时间,却经不住大浪啊。”

话说到这份上,轩辕懿也不傻。

“朕知道你要的保障是什么了。”

他从魏尔得腰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睡袍披在肩头,冷脸瞥坐在床沿上的人一眼,又捡起丢在铺面上的猫尾串珠,用力砸过去。

沾着淫水尚未干透的串珠“吧唧”落在魏尔得胸口。

“朕会尽快让魏夫人诞下嫡长子。”

提到魏素衣,轩辕懿敏锐注意到魏尔得神色变得不悦,他嘲讽地扯起嘴角:“你不高兴朕碰你姐姐,那你自己另挑一个魏女送来,朕保证嫡长子是从魏女肚子里爬出来的,今后就算朕死了,你也是国舅,追随你的人都有从龙之功。”

“这个筹码,够了吗?”

“够了。”魏尔得要的就是这个,对这个时代而言,护持一个天生立场亲近于己方的继承人,可远比签订合约要靠谱。

若是晋国的嫡长子母族出自魏国,又是被魏尔得和其余国家的贵族养大,从小受他们教化影响,既有生恩、也有养恩,利益交错,待他上位,不愁不会偏向他们。

这也是其余贵族最想要得到的一个由最高掌权者许诺的未来,真正能在新朝站稳脚跟的基石。

要是有了这个保障,确实是足够他们冒险入晋的筹码了。

但是,这是对其他人而言。

魏尔得国破家亡,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帮没死绝的旁支宗亲争取利益,谈完了明面上的筹码,该说道他私心真正想要的要求了。

他把脸色不渝的轩辕懿拉到身边:“皇上,你在气什么?”

轩辕懿横他一眼,没声好气:“气你无情,鸟还没软,就要把朕往外推。”

这话魏尔得听着心热,但他也知道轩辕懿这话也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这时代对于“从一而终”、“贞洁”之类的概念,还属于是形容君子品德的词语,而不是对生殖器使用次数的赞美。

轩辕懿的认知里,压根就没有现代那套爱情观念,他只不过是凭借人性的本能,在利用魏尔得对自己的独占欲,顺势说些让他高兴的话。

他真正愤怒的点,恐怕是自己“唯一性”即将被取代的不安。

魏尔得知道,他从小为质,受成长经历影响,想法和一般大家族的继承人不同。传宗接代在他看来远没有保全自身重要,一个继承人,不是延续家族的保险丝,而是取代他的备选项。所以他在自身处境不够安全时,一个暖床丫头都不收,在确认魏尔得“死”前,对魏素衣绝不染指,不仅仅是忌惮于魏尔得的警告,更是怕这个“备选项”一旦出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就不复存在。

现在听了魏尔得的一通解释,轩辕懿明白了有一个继承人的重要性,但他依旧不安,这在他看来,世家大族们想要的就是随时能将他取而代之。

他的这份不安,这世上无人能懂,大家都在拼了命地传宗接代,但他却想绝了自己的香火,实在大逆不道,有悖常伦。

“谁说我要把你往外推了。”魏尔得把轩辕懿假惺惺的嗔怨捏得变形,“先笑一个给爷看看。”

轩辕懿直接给这不安分的猪蹄一口:“有话快说,朕今儿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