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摸爬滚打地站起来,环顾四周,悲痛地发现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Chame里有藏族特色的民宿,不需要预约,这里的人相对而言少得多,莫青他们刚进去,就有一群当地居民扛着雪铲成群结队地出去了。

他们衣服里多多少少都进了水,周秦最惨,几乎湿了个透,嘴唇冻得发青。穿着藏服的老板娘端来热的干毛巾和滚烫的酥油茶,用尼泊尔语告诉他们,屋后有天然温泉,今天人少,泡一泡刚好可以驱寒。

“你还可以吗,需要我帮忙吗?”莫青关切地问周秦。

周秦哆哆嗦嗦地回答:“没、没没事,我能不能直、直接穿着衣服跳、跳进温泉里啊,冻、冻死我了。”

房间里也有暖气,莫青送他进门后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拎着苏尔亚的耳朵质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苏尔亚垮着脸甩黑锅:“雪崩是他引起的。”

“我英语不差!”莫青揪住他的耳垂,“我听见他们说了,是刚刚山顶有人放牛。”

苏尔亚还想讨价还价:“那你告诉我他给你的纸条写了什么,我就不欺负他了。”

天黑得也早,星星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上,清晰到可以轻易分别出星座,莫青扶着苏尔亚的手跳下温泉,暖烘烘的水蒸气直直地向上烘着脑袋,将脸弄得湿漉漉的。

“嘴唇的痂好像要落了。”莫青用指腹揉搓着苏尔亚的嘴唇。

“那你再亲亲我。”

夜晚的雪山反而没白天安静,细小的虫鸣声跳来跳去,莫青听见老板娘腰上的饰品撞来撞去的叮当响声,听见水里小气泡的破裂声,听见见证了无数年的生命轮回的山谷风的呼啸声,他将手臂搭在苏尔亚的肩上,累了一整天,只有晚上能亲一会儿,就权当是充电了。

“我突然又不想让你跟我回国了。”莫青分开一点距离,在苏尔亚清澈的瞳仁里找到了自己。

“为什么?”苏尔亚吃惊地搂紧莫青的腰,生怕他从手下再次溜走。

“因为我有了别的计划,”莫青解释道,“周秦一开始对你的印象就是当地向导,后来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你在雪山比在加德满都还要如鱼得水,你在这里有很多熟人,就算很累,也很快乐,我怕你跟我回国,你会不适应那样的生活。”

“不会的,”苏尔亚重新吻住莫青,用嘴唇上的死皮磨他,“老婆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只会适应有你在的生活。”

莫青脸红了:“中文进步得这么快,好听的话会一句接一句地说了。”

“我依旧喜欢摄影,”莫青按下心跳继续说道,“我也跟你一样,很喜欢雪山,哪怕缺氧都是激动的,所以我们也许不必执着于谁跟谁到哪一边去,这里是中国与尼泊尔的边界处,我们离各自的家都很远,但同时也都很近。”

苏尔亚皱着眉像是在思考,莫青很轻松地笑了,蒸腾着热气的手摸上他的脸,刚想继续亲上去,水里忽然“扑通”一声砸进一个重物,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苏尔亚立刻警觉地抱紧莫青往边上躲了一点。

“不、不好意思,”周秦刚从刺骨寒冷里缓出来,脸色在撞见温泉里暧昧一幕后重新变得惨白,他扒着温泉的边慌慌张张地想重新爬出去,爬了半天手脚一直打滑,只好尴尬地立在那里,不停地给两人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没事,”莫青打断他,“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他不是我的向导,也不是什么诈骗团伙的人,他是我男朋友。”

苏尔亚在旁边固执地纠正:“是老公。”

第0章 0

自打那天晚上莫青介绍苏尔亚是他的男朋友,并且苏尔亚补充他们已经办过婚礼了之后,周秦就一直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隐匿在小团队的边缘处,就差整个人都埋进雪堆里了。

莫青觉得没什么的,但越安慰效果就越差,在山上搭帐篷的时候都特地隔了五十米,最后还是苏尔亚吓唬他,说这边的山上会有野兽出没,才吓得拔了固定杆就往他俩的帐篷边挤。

“亏我还以为你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还想着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你救出来,结果,谁能想到?......”

周秦的鼻涕刚流出来就被冷风吹干糊在了脸上,他神情激愤地拉住莫青的手,声泪俱下。

“这个烤肉挺好吃的。”莫青用一串滚烫的烤肉堵住他的嘴。

“哦?确实欸,好吃,”周秦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咳,好吃,我不说话了。”

越往上,人类的生活痕迹就越少,雪是最不缺的,没有水的时候就直接捧一把把扔进锅里,烧开了以后味道跟普通的水差不太多,就是更苦涩了一点。

日程放得很松,他们都没有很赶的计划,基本上一天只在一个高度活动。

三千米以后,莫青就注意到了地上一丛一丛开着的尼泊尔香青,那些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坚挺饱满,仿佛风霜都能被它们划破。海拔越高,尼泊尔香青的茎叶就越矮越小,好像他们全力以赴供养着的,就只有雪一般的香青花朵。

他拍完照片后跟苏尔亚开玩笑,记得他们的缘分也来源于尼泊尔香青,如果他不是被香青吸引走,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他们也就不会相遇了。

苏尔亚在帮莫青揉手,他说他知道的,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青的手,很漂亮,就像香青的花瓣。

莫青和周秦都有些食欲不振,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有高反,晚上睡不着,他们就躺着看天上的星星,人在自然面前都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莫青靠着苏尔亚的肩,陪他聊过去,聊以后,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聊最遥远的宇宙。

“我有个计划,”莫青对他说,“因为之前有出版社联系过我,问有没有合作出旅游图集的意向,我那会儿觉得自己看得还少,没有讲故事的能力,现在想想,应该可以了。”

星星很亮,苏尔亚的眼睛也是,他蹭了一下莫青冰凉的脸颊,问道:“那你要放什么照片呢?”

“放我们一起见过的山,放加德满都的猴庙,放巴格马蒂河......”还有沉默寡言的阿妈,总是充满干劲的洛桑、罕见的斑点狗罗山、兴趣稀奇古怪的老教授;门槛前的曼陀罗花、抹在脑门上的金盏花泥、成衣店里的红色纱丽、手工酸奶铺的酸奶......

莫青笑弯了眼睛,冰天动地的极高世界里,他还是流动的春天的河,苏尔亚把他拉回帐篷里,两个人挤进一个睡袋。

篝火渐渐地小了下去,万籁阒静,只有莫青低低的的笑声,他按住往他怀里拱的苏尔亚,像流水拥住溪底的鹅卵石。

“知道啦,还有你,”莫青仰起头亲吻他的嘴唇,“在这趟难忘的旅程中,你永远是最美好的一部分,我愿意从头再来一遍*。”

上山总共花了两周,下山也不急,他们走的是环线,见到的风景总是不一样的,等到回到海拔两千米的小镇时,已经是七月了,莫青一件件地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