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就是要借个十万。
十万啊,在2000年可是一笔巨款,这个时候普通文员的工资也才过千,老王跟武大姐的收入是不错,但也没有这么多借给侄子的啊,去年王文美买房,也才找他们借了五万块。
真是说得出口。
老王自己也觉得好笑,早些年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拿母亲来压他,动不动就逼他把房子给几个侄子,要不到了就来借是吧。
“大斌啊,这买个房首付款才多少啊。”老王也不说没钱:“一个房子才二三四十万,你不能首付款跟装修款都指望着我拿吧,你好歹也来滨海十几年了,不可能连十万块钱都没存到吧。”
大侄儿一噎,他还真没有。
去年老家盖房子,他家拿了七八万回去,在老家盖了三层小洋楼,每一层都贴了瓷砖,在家乡出尽了风头,可风头归风头,每年能在老家住的时候也就过年那会儿。
盖房子前,老王就知道这事了,还把侄子叫过来跟他好好谈了一次,他也四十好几了,孩子也都快结婚了,全家人以后如果要在滨海打工,那盖个房子在老家给谁住?
聪明的大侄子不这样想。
他在外头干了这么多年,不在老家盖个房子,难免有锦衣夜行的感觉,他得让老家人知道他混的好,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回老家盖房,其次他要是在滨海买了房,那以后怎么在叔叔面前装可怜呢,而且这个年代很多人都觉得,房子买在了滨海,以后老了回去了怎么办,等滨海的房子老了,卖不掉租不出去怎么办?
人永远都没办法看到自己眼界之外的事。
回去盖了个大概率十几年,甚至二十年都不会住的“城堡”,结果风头是出了,但手头也确实没钱,要想在滨海买房,肯定是拿不出钱来的。
结果大斌还没出门,刚刚才走的大海又来了,堂兄弟两个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你好奸”的意思,两兄弟也没了刚才的和气,因为大家都想要大伯的钱。
呵呵,老王算是看出来了,这帮侄子都是短视的。
为了图他的那点钱,生怕在滨海买了房子,不好找这个大伯开口,竟然连房子也不买,老王只觉得荒唐,这些侄子还觉得这个大伯该给他们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才会想着讨好身边的人,老王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远离老家的社交圈子,他已经完全不需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如果侄子们能讨他喜欢,他也能介绍些资源给他们,但侄子们能给他带来什么?
“你走吧,钱我是不会借的。”老王的话让他们感觉到蛋疼:“要真是大病大灾的,找我借钱,我给你一些又怎样,但买房这种事,还是别找我借钱了,我也没钱借给你们,想要房子得自己挣,不仅我的钱不会借,我的房子也不会借,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们帮忙,也没求过你们父亲帮忙,也希望你们有点分寸,都三四十岁的人呢了,不要什么都找亲戚。”
亲戚,我们只是亲戚而已。
作为亲戚是要有分寸的,谁家没事找亲戚借首付借装修款啊!
收到房子的这天,麻村全村同庆。
这样的日子,当然有一个算一个的回来了。
卫家所有的孩子都回来了,尤其是卫子源的到来,让村里的年轻人也高兴了一把,05年已经有数码相机了,大家纷纷去找卫子源合影,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要一一的合过影才放他走。
一共一百八十平米,卫宁选了个一百零几平的四房,一个八十几的三房,补了一点差价,她也是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当年签下拆迁协议的时候,滨海的均价才五千,现在已经七千了。
当初卫然买的房子,已经翻了1.5倍。
谁能想到房子会越住越值钱,他现在都佩服当年自己的决定。
有人愿意把房子拿在手里,就有人想把房子卖掉过点快活些的生活,村里那些儿子们多的,当初又只有一栋房子的,人均也没分得几套房,但有些家里头儿子就只有一个的,落在手里就十好几套,有些人自然而然的就飘了,房子刚到手,就打算卖掉几套换个好点的车。
“卫子源,你也回来收房了,还以为你会不要呢。”村里有青年贱兮兮的跟卫子源开玩笑:“毕竟你都那么有钱了,还在乎这点钱啊。”
这话就说的够欠了,永远以为有钱人不稀罕钱。
有钱人要是不稀罕钱,怎么会成为有钱人。
卫子源浅浅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房子,我不要给你啊。”
选房的时候他委托卫宁帮他选,但收房必须他本人回来,不然他真不想回来的,村里总是有人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什么“你这么有钱了,怎么不给村里捐点钱花花啊”“你养那些猫猫狗狗做什么,还不如给人花”。
卫子源最讨厌那种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实际其实在刺你底线的那种人。
他签了字,就准备收房的手续。
陆续有人过来打招呼,也有人过来合影,卫子源对合影的都很客气,他读书是在城里读的,跟这个村子的人的交集并不多,虽然不是很熟,但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他也不会拂了别人的面子。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说他红了就傲了。
卫子源才不管那些呢,他不需要取悦每个人的审美。
收房的时候果然见到人生百态,刚走出售楼处,就碰到了俩口子拉拉扯扯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嚷着:“你不能这样!”
男人呲着牙:“我哪样,这房子是老子家里头的房子,现在我叫你滚蛋。”
女人发了疯:“房子盖起来,也有我挣的钱,当年咱两结婚的时候就一个小破房子,你现在分了房子,就说叫我拿着四床被子滚蛋,你想得美,老娘不活了也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男人嫌恶的踹了她一脚,扬长而去。
武大姐看不过去了,认出那女人是村里一个叫刘翠花的妇人,好心提醒她:“你可以去跟他打官司的,你们两口子二十几年,这些家产该有你一半,这种死男人,见利忘义的。”
也不知道武大姐是哪句话戳到刘翠花的肺管子,或许是觉得自家的“丑事”被人知晓了,擦了一把脸,恶狠狠的说:“我们两口子的事,外人插什么话。”
推了武大姐一把。
武大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古道热肠,只是没想到人心不古,现在的人早就没有往日的淳朴,她一下子没站稳,差点往后仰倒,幸好被赶过来的王文美一把给扶住了。
王文美扶着母亲:“这种没骨头的,跟那种贱种刚好凑一对。”
又对武大姐念叨起来:“您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现在的邻里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武大姐摇了摇头:“当年我跟你小柳阿姨啊,我们那个时候的邻里关系才是真的好呢,我这辈子不怕亲戚们不跟我来往,就是因为有个好邻居,这么多年处下来啊,还真怕哪天跟小柳分开了。”
她身子骨还挺硬朗的,这几年跟王大哥到处跑,两人全国的去旅游,有一次开车出去,在外头玩了差不多半年才回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找小柳,处的真的跟亲人没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