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杯身,又将酒杯放回了原处。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取过了酒杯,仰头将里面的液体喝掉。

对方脸上戴着一只碧翠羽毛的面具,样式有些眼熟。奇怪的是,宴会厅的环境在他的出现后忽然暗了下去,仿佛对方是个黑洞,连光线都难以逃逸。

“我是无回殿的神使,将和您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七个夜晚。”对方彬彬有礼地说道。他欠了欠身,轻声问:“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于是林疏玉将手递给了他。

两人迈入舞池,按着音乐的节拍起舞。一切都像是一场浮动的梦境,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就这样平滑地流淌下去。光线越来越暗,音乐越来越轻,只有植物仍在盛放。它们不断从生殖器里散发出浓郁而富有肉感的香气,温柔地抚摸着人们裸露的嗅觉器官。

“您喜欢这里吗?”神使问。

林疏玉的目光落在那张插着两根孔雀羽毛的面具上。他看了一会儿便垂下眼,望着对方宽大袍袖下不断扭动的影子,道:“这里很漂亮。”

“那您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走遍这里的所有地方。不过,目前可以去的地方只有宴会厅,其他地方还有待解锁。”

“要怎么解锁?”

“这个需要您自由探索。游戏要这样玩才有意思,对吗?”

“确实。所以你是这个游戏的策划者吗?”

神使似乎稍微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不是我。我是下一个的。”

“下一个的”。

这四个字有些没头没脑。因为按照那些幸存者的采访,深渊游戏只会根据每个参与者的欲望生成一个游戏。林疏玉搞不懂柏洛斯是想干什么,于是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神使静静地看着他,华丽的地毯上在完全不该出现影子的地方出现了一团大到怪诞的黑影。二者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一上一下地注视着林疏玉,像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但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摘掉了他的面具。会场上的光线惊慌失措地彻底归于黑暗,像是午夜梦醒之时,周遭黑得不见十指,连月光都被挡在沉重的窗帘之后。

“这个面具,好像是我的。”

林疏玉摸了摸那张面具的背侧,果然摸到了“LIN”这三个字母。就在摸到这张面具的一刹那,许多原本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跟着飞快复苏,速度就像清晨醒来时忘掉梦中之事时一样快。

很多年前,皇宫里也曾举办了一次相似的假面舞会。当时宴会厅内的装潢与这里几无不同,连角落里摆放的鲜切花都一模一样。舞会进行过半之时,宴会厅的所有光源都被忽然扑灭,不知道哪个喝醉的酒鬼冒冒失失地扑过来,趁乱亲在了他眼皮上。

而此刻,同样濡湿的触感轻轻落上他的眼皮,像是被一片湿润的细羽轻轻蹭过睫毛。一吻之后,有人将那张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得睁开了眼。

黑暗正在消失,正如梦境正在龟裂。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只是正在跳舞的每个人都有了清晰的脸。

一个侍者正弓着身给他递酒,同样是黄金的杯盏,猩红的酒液。林疏玉将杯子从托盘上捏过来,突然觉得侍者有点眼熟,便叫他抬起头来。

侍者于是抬起头,让林疏玉看清了他的脸“老约翰?”

“大人,您认得我?”侍者惊讶道:“不好意思,您是哪位大人?”

林疏玉敷衍地笑了一声,并没说自己是谁。他脸上还扣着面具,对方没认出他来很正常。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老约翰侍奉他多年,去年冬天就已经退休了:“今年是哪一年?”

“大人您喝多了吧?连哪一年都不知道了。今年是三零二二,柏洛斯陛下登基的第九年。”侍者看他怔愣的模样,贴心地补了一句:“后半夜还有一些‘晚间活动’,您现在要不要随我去休息,喝点醒酒的东西?”

林疏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活动。《孔雀帝国》这款游戏是全年龄向的,有不少少儿不宜的东西,那种性开放的活动一直是帝国传统大型晚宴的保留节目。比如前朝末代皇帝甚好美色,尤其喜欢在这种环节里拉着一群美少年开火车,最后被混进来的刺客一刀捅死了。

林疏玉玩这款游戏的时候不幸是个未成年,每到后半夜必因各种原因被迫下线,一直无缘得见。虽说有点想开开眼,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问:“柏洛斯陛下现在在哪里?他会过来吗?”

“您忘了吗,柏洛斯陛下一向是不出席这些活动的……”侍者吞吞吐吐道。林疏玉知道他误会了,略微有点尴尬:“我不是想跟他……咳。我是想当面向他问个安。”

“哦哦,这样啊。”侍者恍然:“今天是陛下的生日,大人去问安也是应当的,不过陛下大约醉了,方才我看见好几个大人过去都被挡回来了。”

“好吧。”生日啊……林疏玉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大概是听他语气低沉,老约翰自动理解为没见到柏洛斯的失落,还安慰他道:“大人不必介意,那位……的忌日就在这几天,陛下最近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林疏玉默了一下,想起现在的自己还是个死人。现在直接去找柏洛斯,保不准还能看见对方抱着自己的尸体玩冰恋:“那你带我去二楼找个空房间休息一会吧。”

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五,“晚间活动”已经快开始了。林疏玉不太想在这种柏洛斯做的游戏里跟人聚众淫乱,总感觉有点不太道德。再说虽然柏洛斯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但按照对方的尿性,指不定会潜在哪个角落偷偷往他这边看。

这么多年来,皇宫的布局基本没什么变动。庞大的楼体静寂地伫立在天幕下,远处是浓重漆黑的夜色。林疏玉望了望那些看不清、摸不透的黑暗,转头跟上侍者的脚步,听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老约翰为皇室服务了多年,从他刚注册的时候就在,一直干到他复活后。在他的描述里,这些年的柏洛斯似乎与以前有很大不同。林疏玉知道柏洛斯素来杀伐果断,与自己之前的执政风格很不一样,但听侍者的描述,才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从近几年才开始的。

现在想想,对方确实变了很多。虽然在他面前还是个乖巧可人的小可爱,但对外人的脾气大坏,从他对待米歇尔、沈峥等人的态度上也能看出一二。换做十年之前,怎样也能转圜。

林疏玉皱皱眉,隐隐有了猜测。深渊魔气专挑人心神不宁的时候入侵,柏洛斯此时的情况很像是与之有关。正在此时,十二点的钟声忽然敲响了。

舞池里搂抱的男男女女一激灵,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仿佛被一把扒下了表面的人皮,变成了一头头狂放的野兽。就在人们忙着脱衣服的时候,一个穿着黑金礼服的人突然出现在宴会厅最前方,像是强行给众人摁下了暂停键。

“很高兴你们来参加朕的宴会,祝你们玩得愉快。”那人假惺惺地笑了两声,阴冷道:“不过你们要注意。朕,最恶心往LIN的床上爬的人。谁要是再像去年一样埋伏在棺材底下要拉上LIN玩3P,或者像前年一样一边蹭棺材一边打飞机,朕就剁下他的几把,吊在城楼上去。”

“……”果然不像小可爱能做出来的事。

林疏玉犹自沉浸在柏洛斯要把别人的几把吊上城楼的震撼里,甚至没来得及吃惊自己的棺材也许在不知道的时候被深深玷污了。他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正要转身之时,突然看见那个站在宴会厅前方的人抬头向自己的方向望来,刹那间瞳孔紧缩

“LIN?”

【作家想说的话:】

或许有人愿意给我一张票吗QAQ

攻狂吃自己的醋,当众强吻林/“您怎么这么熟练”

林疏玉对上柏洛斯的眼神,心中重重一跳。

他从没见过这样一双困兽般的眼睛,瞳孔沉黑,下眼睑通红,眼黑卡在眼白上方,仿佛要从眼睛里瞪出来一般。假使真有魔鬼被困在水瓶里等了四百年,出来的时候估计不会和这种眼神差太多。

林疏玉心头一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也就导致二十八岁的柏洛斯直接急眼,二话不说就张开翅膀朝二楼的护栏飞去。长长的黑羽霍然展开,因情绪动荡而产生能量波动让殿内的三百根圆柱都轻微地抖了一抖。明晃晃的吊灯跟着摇动起来,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令地上的影子变得影影幢幢。

大殿内的名流们纷纷吃了一惊,连爱也不做了,齐齐扭头往这边望过来。只见年轻的君主张开黑翼,表情狰狞地向一个戴着假面的青年追去,看着比去年听说有人藏进LIN的棺材底下时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