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顶的窒息感中,降谷零像濒临失声一般发出嘶哑微弱的颤音。
“……除我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曾是人类的救世主了吗?”
“是的。”
寂静之中,系统毫无波澜的声音像这个无知无觉的世界一般响起,拟人的悲伤更凸显刺骨的冷漠。
“除您以外,再无其他人类记得‘真司’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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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这样呢?
降谷零恍惚地想,像身处无底的黑水,崩溃的情绪让他喉咙堵塞,呼吸受阻,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能这样呢?
公安警察死死捂住嘴巴,忍着内脏被挤压的剧痛,冰凉的胃部让他几乎想要呕吐。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黑暗中永远籍籍无名,可真司……那个平静奔赴名为孤独的恐怖,坦然为世界献出一切的伟大之人,他怎么能像是幽灵一样,死在谁都不知道的、虚无中?
这太荒谬了,没有这样的事……这太荒谬了……!
但是,即便心里是这样想的,即便无比为那个明明恐惧着寂寞的人痛苦,降谷零也根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他触及不到他。触及不到真司所在的地方。除了留在这里,除了绝望之外,他根本……什么都无法做到……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降谷零轻颤了一下,眼底随之坠下一滴泪。他怔然抬头,看到了熟悉而模糊的脸。
“您想最后见宿主一次吗?”
系统轻声问。
第15章IF篇完,绝望中的抵死缠绵,「我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和系统最后的一段交谈,被降谷零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黄昏时分,男人咽下准备好的催眠药,躺在床上静静看了会儿真司送他的画,然后将画本放在枕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回想起系统所说的话。
那时候,当系统问他想不想最后见真司一面,而他用力扣住它的肩膀问它有什么办法时,那个人工智能回答:
【其实,未来世界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打开时空隧道,这也是宿主将被永远困在秘境中,不仅无法回到故乡,还只能以精神链接的方式,将意识投影到您的世界的原因。按照常理来讲,您想再见到宿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是?”当时的降谷零问。
【但是,本机作为卡达斯秘境最后一位救世主的专属系统,在为宿主提供各项辅助的同时,还有着维护落日之城正常运转的任务。现在,这部分能量已经不需要了,所以刚好可以拿出来,生成一个与秘境类似的,不存在于现实的独立世界。】系统回答。
“独立……世界?”降谷零喃喃重复。
【是的。虽说根据演算,最后生成的空间并不算大,大概只有落日之城十分之一的大小……毕竟,维护和创造所需的能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系统说,【而且,就算成功,这个空间存在的时间也将非常短暂,如果您真的想见宿主,就请做好心理准备……】
“足够了。”降谷零迅速回答,双手不受控制的用力,“只要能见到他,这些都无所谓……所以,我该怎么到那里去?”
【那个空间与秘境的性质相同,因此,本机可以侵入主系统,复制勇士出入秘境的技术,运用到您与宿主身上。】系统回答,【等本机成功,您就能像勇士一样,以肉体被分解成粒子的形式,从现实被投入到那个空间中,在那个独立世界重新组装身体。
【比起直接将您从这个世界传送到未来世界的秘境,将您和宿主分别送入只存在于时空夹缝中的独立空间内就要轻松多了,就像钻了时空的bug,所需的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鉴于您是第一次经历转换,本机建议您今日尽量保持睡眠状态,以免转换时发生意外。您意下如何?】
“可以。”降谷零毫不犹豫地回答,紫灰色的眼睛里亮起希冀而微弱的光。
像深海中的烛火,虽然还在竭力散发温暖,却已经快要被绝望的黑水吞噬。
系统离开后,降谷零命令部下去买催眠药,趁这期间火速让一号以蓝橙酒的身份告诉boss“波本接下来和我在一起不接工作”,之后就咽下了药片,静静等待昏睡。
他知道自己没向公安那边请假,也没有报告接下来行踪的做法是不对的,事实上,他甚至在躺到床上之后,才想起来忘了问问系统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趟旅程会不会有危险。
作为卧底警察,这已经是失职了。但降谷零清楚,从听到能和真司见面之后,他就不可能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东西。
无关职业素养和忠诚心,只是因为真司对他来说是不同的,那个人的意义这整个世界都无法替代。
那个孤单的救世主,为了短暂的逃离那些沉重的苦痛,寻求人类和人间的真实反馈,才在偶然之中来到他的世界。他了解他,爱着他,深深地尊敬、崇拜、疼惜着他,想要成为他漂泊之余的依靠,抚平他眉宇间疲惫的沧桑。
那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有很坚定的意志,始终不会动摇,一直在为了守护完全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一般人眼中那样微不足道的小小幸福,行走在无望而痛苦的道路上。
那样的真司,让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降谷零,都觉得他背负着的东西实在太沉重了,他实在……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向毁灭。
可是,就算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卑鄙的拿着所有离开了就没法再见到的东西,颤抖着声音问他“必须要去吗”,也只会得到“那是我的使命”的回答。
明明留下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明明成功了也不会被任何人知晓,可仅仅是一缕风,一滴雨,一片雪花,一幕平凡夜色,就能让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平静奔赴谁也不知道的艰难战斗,即便心知那里只有孤独、灭亡与腐朽。
降谷零还记得在自己无法忍耐这种事实,紧紧抓着他、对他说“不要死”的那个瞬间,那个人看起来是那样高兴,又是那样悲伤高兴于无数大大小小他所守护的世界里,能有一个怀揣着感激和祈求对他说这种话的人,悲伤于就算是哄骗的“不会死”,知道自己承担着何种命运的他也不愿说出口。
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人。脆弱又顽强,温柔又残忍,在名为降谷零的人类的世界最灰暗的时候,伴着那一天的灿烂阳光闯入他的视野,仅靠一次见面就蛮不讲理地夺走他的心,之后却接连告知噩耗,在他面前展露残酷的真相后,又狡猾的用那样帅气的一面,让他不得不痴迷他,依赖他。
最后,到了他已经离不开他的时候,又连告别都不愿意说一句,就打算怀抱着或许再也不能见面的真相和觉悟,孤身踏上最终的旅途。
降谷零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
他曾对系统说,自己相信真司会成功,这句话不是在撒谎,他知道其实真司心底里从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但那个人对他说了,他说了“我想再努力一把”,所以降谷零相信他,相信他能拯救世界,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到那时候,那个嘴硬的大笨蛋,肯定会直接若无其事的晃回他身边,对自己做了什么只字不提,或许要等上好久好久,才会找个无关紧要的时间,一脸不在乎地告诉他:“哦,末日啊,已经不会再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