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大红旗袍的女人在后台卸了妆出来,踏上汽车。小丫头跟在她后面,替她抱着今天观众们送的鲜花点心和首饰。车子开过曲京的大街小巷,她在车窗后明动地笑着与他们挥手再见。

生辰前几个月,她停止了演出,潜心写词写曲。这是她来曲京的第九个年头,她的生辰在九月九号,刚来曲京时给自己取艺名叫阿九。她坐在桌前想了很久,给新曲定名为《九回艳》。

老板发爷忽然在一个午后过来找她,同她说了很多关于其他明星选拔的事情,希望她一起参与投票。他说,她已经九年了,如今近三十的年龄,该筹划几年后退出台前的生活。她断然否决,她说会唱到最后一个观众离开的那天。

那个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醉意朦胧之际,发爷闯进了她的房间。

她要求医生替她打掉孩子,被发爷拒绝。发爷禁止她与医生进行任何私下联系,再次要求她逐渐退出台前,安心做老板太太,在退出前提携后人。她又一次拒绝了发爷的要求,并且示威似地又回去唱了几场,掌声和欢呼依旧,曲京人对她的爱意似永不消退的潮水。

九月九日那天,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穿着旗袍也稍显怀。她在旗袍外套了一件褂衫,希望表演后与心爱的观众坦白。她太沉迷演艺生涯,对这些事的态度近乎淡漠。她甚至想,发爷如果非要这个孩子,就生下来丢给他,她可以继续为热爱她的观众歌唱。

生日那天,她遵循惯例没有选择汽车,只是坐着黄包车绕城半周。意外降临得很突然,街上围过来的人不像往日热情欢呼,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刻毒和鄙夷,有人在人群中喊,“阿九,你把外套脱掉,让我们看看你的肚子!”

她惊惶回头,却没有找到喊这话的人。但一石惊起千层浪,质疑声接踵而来。

“原来你已经与人通.奸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检点!”

“我们那么爱你,你却做这种丑事!”

“把手松开!让我们看看你的大肚子!”

“我们以为你不出来表演是为了给我们写歌,原来是偷偷给男人生孩子去了!”

“你年龄是大了,哪怕不登台都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太失望了!你不配曲京的爱!”

人群愈发激动,从四面八方向这辆脆弱单薄的黄包车涌来。车夫忽然停住脚步,停在人群中心,转头对她说,“发爷托我转达。”

“什么?”阿九惊恐地看着他。

车夫面无表情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都是曲京的施舍。不知天高地厚,活该会有今天。”

而后,车夫放下拉手转身走入人潮。那些往昔里爱慕她的狂热观众走上来,将她围在中间,他们撕扯开了她的衣裙,将脏污泼在她的脸上,泼进她的眼睛。愤怒如同瘟疫野兽在人群中蔓延,那些人尖叫着被莫名的愤怒支配,愈演愈烈,终于有人掏出了刀,嘶吼着要杀掉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他们摁住她,切开了她的喉咙,永远地剥夺了她歌唱的能力。

绝代歌姬,九年芳华,戛然终止在街头的暴动中。

她没有登台唱出那首饱含爱意的歌,她被她心爱的观众毁了。

千梧在梦中用力挤着那些人群,想挤到中间拉住阿九的手,把她带出来。但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那条街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冷漠包裹了整座曲京,他眼看着她被围在中间彻底毁灭。

“千梧……”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他的意识忽然抽离了一下,一个瑟缩间缓缓睁开眼。

舞台上空空荡荡,钟离冶扶着留声机站在台下,江沉蹲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而后松口气道:“醒了。”

“阿九呢!”千梧一下子坐起来,左右环顾,“她怎么样了?!”

江沉愣了下,“阿九?我们不知道啊,只有你能看见她,我们只是跟着你。”

“我……”千梧下意识低头,他还裹着江沉那件风衣,跌坐在舞台上。

“你和昨天一样,子时后从房间里梦游出来,一路来到这个舞台上,然后站在舞台上继续嘟嘟囔囔,但今天你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江沉摸着他的头发,“怎么样了?”

千梧哑口无言。他心跳得非常快,那种莫大的恐惧在心头久久挥之难消,他垂头捂住额头,几乎仍能切实地感受到阿九的绝望。

“你手里什么东西?”江沉忽然问。

千梧这才感觉到掌心和脑门之间好像还隔了一层什么。他一个恍神,忽然想起阿九还给他的那枚领扣,于是抬起头看向手中。

一张选票安静地贴在他的手心里,触感柔软细腻,仿佛歌姬的皮肤。上面写着两行鲜红的小字。

爱我以虚,毁我以妄。

曲京阿九。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玩家获得通关道具。

小神经百无聊赖地拍打着地板。

好热啊,开空调!

第52章 九回艳

“爱我以虚, 毁我以妄。”

千梧捏着那张选票,一路呢喃着被江沉牵着手带回了房间。

他仿佛丢了魂地跟江沉进浴室洗了手和脸,而后被安顿在床上。

“回回神。”江沉用热毛巾捂着他的手,担忧道:“不管你看到了什么, 那都是亡灵旧事。我们的任务是复仇。”

“我想一个人呆会。”千梧轻声说。

“那我把留声机先放在你这了。”钟离冶把搬了一路的留声机放回他床头柜上, 犹豫道:“你好好休息, 明天影楼的人会架相机给我们拍舞台照,印在报纸上。明天逮个空, 咱们一起把录音听了。”

“嗯。”千梧平静地看着床单,“知道了,你们走吧。”

钟离冶:“要不我们还是在这陪……”

“走吧。”江沉站起身打断他, “让他一个人待会。”

钟离冶只得跟着江沉离开。千梧等两人都走了,才从口袋里又掏出那张选票来看。

红色的小字是血迹凝的, 一眼狰狞惊悚,但捧近了细看, 又觉笔锋细秀, 处处都透着阿九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