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路鸣珂蓦地站起身,用力去拉他手臂,“我不走,那些事情我可以解释……”

曾青被他一把拽起,陶瓷制的筷子掉在碗碟上,像一扯就散落在地的珍珠,“叮叮当当”刺得人耳膜发疼。路鸣珂眼眶迅速发红,手收紧,固执地拽着人说:“我不是想逃避错误,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我有在努力学怎么对你好,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好不好?”

曾青低着脑袋不说话,钟既白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这意味着这个结果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除非像曾经那样强硬留下,否则今天他们都必须要离开。

钟既白闭了闭眼,绕过桌子去抱他,路鸣珂怒目圆睁,想推开跟他抢人的钟既白,却在下一刻僵住。

钟既白道:“对不起,害你有了抑郁症……”

“青青,这不是你的错……”他抱紧默不作声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咽下上涌的酸涩,尽量平静道,“你不能用偷换概念的方式跟我撇清关系,我不是村民,你也不是牧羊童,即使无关喜欢,我也是你哥,是无论你说不说谎,都应该去救你的哥哥……”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叫我钟少爷……

他心中有一万种更直白的话要说,可他表现得如此理智,捡着最不堪的一点展露晚来许久的歉意,也许还试图挽回些什么。路鸣珂却粗暴地将其推开,急切地把曾青圈进自己怀里,闷声道:“你别管他,他算个屁的哥哥,我……”

“放手。”曾青冷静道。

“我不放!”路鸣珂很想哭,他太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只要放了手,曾青就再也不会看他了。

可惜下一瞬间,他就毫无防备地被推开,腿撞到餐桌边缘,撞出碗碟“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单手撑着餐桌,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一个碎裂的瓷碗看,而后一寸一寸抬眸,目光对上曾青的时候,本就锐利的眉目聚起戾气,他咬了咬腮帮,忽然切齿道:“曾青,你别给脸不要脸……”

明明话狠表情也狠,那声音却渐渐染上哭腔,“你没得选,我路鸣珂想操,你他妈个骚货就得掰开屁股求……”

话止住,他被狠狠踹倒在地板上,整只手臂按在锋利的瓷片上,没过一会,鲜红的血流出来,血线相交相合,眨眼间变成一滩,一滴眼泪砸进去,如水入海,瞬间消失。

徐浩淼踹完,上前,脸上是一抹温和的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狠辣的劲,他踩着路鸣珂的手背用力碾,对他一字一句道:“收回你的话!”

他不说话,是为了看曾青的脸色态度做出最恰当的行动,而并非允许别人一再伤害逼迫那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少年。

……

“你俩大度!哈!你俩大度!那你们自己走啊!”

“滚!滚!别他妈阻止我!”

“老子今天就把那个骚货肏熟肏烂!干到他不敢拒绝!!”

局面陷入混乱,实际上是路鸣珂被另外两个人努力压制着防止冲到曾青面前,然而他自幼就学习格斗技巧,一时之间竟难以控制,反倒有空梗着脖子赤红着眼吼。

“你疯了!”钟既白从背后勒他脖子,怒斥,“你想让他更讨厌你!你就去!”

徐浩淼也再不能维持温柔有礼的状态,他发丝凌乱,手脚并用死死压住路鸣珂的腿,咬牙切齿骂道:“你他妈个疯狗!真应该把你杀了!”

三个人在地上被迫搅和成一团,怒骂与吼叫不堪入耳,半个客厅一片狼藉,几十分钟前温馨的一顿晚餐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日落西山,客厅明暗色调越发明显,曾青坐在沙发上,电视机旁有个半人高的大花瓶,他盯着挪移的花瓶影子瞧,一言不发。

直到闹剧结束,那三个人终于分出个胜负,路鸣珂脸上挂着彩,单膝跪到曾青面前,他抬起还在汩汩流血的手臂压低曾青的脖子,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灼热气息交缠。

他喘气道:“曾青,再给我一次机会。”

语气是命令式的,一如从前我行我素,若是以前的曾青,他大概会笑嘻嘻地勾他肩膀,说,肯定原谅你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时间滚滚向前,人会成长,对同一件事的应对方式也会变化,比如现在的曾青,他眨了眨眼,推开路鸣珂,垂眸俯视坐倒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少年,说:“算了吧,好不容易重新来过,别再逼我了。”

第32章 重生番外9 不甘心

路鸣珂到底不敢做些什么,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曾青叫了个救护车,把客厅昏迷的两个人打包送上去,一切终于都安静了下来。

冷战只要有一方发起,另一方就不得不接受。

曾青拒绝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换了锁,开始一个人生活,早上去跑步买菜,下午在家里学习,有时也一个人去图书馆博物馆,晚上的活动不固定,看电视做手工打游戏收拾东西什么都有,但最后洗完澡躺在床上肯定会看点书。过了十天,他去找了个暑假工,他才十六岁,很多地方不招他,他就直接进厂做流水线,他还学会了怎么弄存折交水电物业费,去新学校面试笔试,办转学手续。

他不是不知道那三个人会悄悄跟踪偷窥他,只要不露面,他懒得管,路鸣珂每天早上把早餐轻轻放在门口,他照收不误,钟既白给他写的信塞满信箱,他从不拿钥匙打开,徐浩淼虽不敢来烦他,但花和礼物还是如雪花一样飘到他面前,可惜曾青视若无睹,个别无法无视的则送给了邻居家八岁的小孩。

说来,下定决心脱离从前不融他的圈子,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并不令所有人都憎恶,邻居热情,保安和蔼,同事豪迈,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大妈见了他也会笑得牙不见眼,问他年纪不大怎么老是一个人出来散步,爸爸妈妈呢?哥哥姐姐呢?

他笑着说:“他们懒死了,吃完饭就我乐意出来走走。”

他还是改不了爱撒谎的坏毛病。

一个人生活很自由,但确实也太孤单。

这种被世界遗弃的寂寞侵袭许多个黑夜,曾青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忍不住想:要松口吗?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哪怕可能只有几年的保质期,那也是真切存在着的。

可是,好不甘心。

一种无名的憋屈闷得他晕头转向,攒着热浪,把他推到空无一人的荒野中,封闭自己,也杜绝他人。

暑假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一天过去,离开学还有五天的时候,有一个人来找他。

五份资料一字排开,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并不完整却经济优越的普通家庭,偏偏如同榫和卯,完美契合着曾青的情况不是指家境殷实,夫妻温柔,而是多年无子,却渴望着领养一个十几岁懂事的孩子。

曾青收敛笑容,低着脑袋看那些资料,看毕,小声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赵静死都没想过自己会上赶着给别人送好处,即使这个别人是她名义上的儿子。

她坐在旁边,一贯的高高在上,仿佛施舍,“终究有场母子的情谊在,让你得偿所愿不难,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在这里面选一个,剩下其他事情钟家会尽快处理完。”

“路鸣珂和徐浩淼给我找的吗?”他问。

赵静点头。

“……少爷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