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阑起小心地踏进去,灰尘很呛,他一动,屋顶掉落的碎屑就噼里啪啦掉下来。

他竟不知世上竟还有这种脏兮兮的地方,虞俭从前并不悉心打理它们吗?他漂亮的未婚妻得了他的礼物,难道不是高兴把玩一番,再珍重地对待他的心意吗?

他没有多想。

孟阑起点了油灯,小心翼翼踏进去,许久不见天日的库房,终于久违地迎来光亮。

狐族世子自我安慰,一定是他从前送的东西都太不实用了,美则美矣,小俭再喜欢,最后也只能放在库房落灰。

“小俭怎么可能不喜欢我的礼物?我送的是最讨人喜欢的玩意儿,赵止戈那混蛋向来喜欢骗人……”

他打算从第一个架子开始,但刚走近,引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箱奁。

那箱子上还有瀛洲狐族的封印,在表面金银交辉,彰显一派华贵。

纹路遍布整个箱子,这是狐族押送贵重宝物时才会使用的封印,只有受礼者本人才能开启,第一次打开后纹样也随即消散。

这箱奁上的纹路还在,说明自它送到赵氏

虞俭就从未打开过。

孟阑起觉得自己手发着抖,双眸寒如冰霜,刚开始进门时的违和感这时如火花般炸开。

从未、打开过?

他像是想起什么,灵气自周身骤然炸开,于是库房里的封印与之呼应,争先恐后地如夜空星辰般亮起。

抬眼望去,如坠冰窟。

几十上百个箱奁,由高自低堆满库房,密密麻麻,在昏暗的房间里同时散发着耀眼的光。

原本昏暗的库房霎时被照亮,交相辉映,无一例外都是狐族的封印。

最早的封印已可追溯到数年前,孟阑起满目惶恐,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放着几盏华贵的琉璃珊瑚他依稀记得,那是他在海妖族偶然遇之,花了重金给虞俭的生辰礼。

但他的未婚妻,却连礼盒也未曾打开。

孟阑起不自觉在发抖,他当然不觉得是虞俭看不上这些东西,他后背发凉,忽然心头涌上一种可怕的猜测。

虞俭自始至终,都没觉得他真的会来迎娶他。

不抱期待,自然不会有所期待。或许自一开始,那天真又冷酷的少年就以为自己只是暂存这些宝物。

若是有朝一日他另娶他人,或许在他大婚当天,就会收到从虞俭处退回的所有礼物连封印也未曾拆开,甚至不给落人口实的机会。

赵止戈骗他,却也未完全骗他,连看也没看的礼物,谈何喜欢?

孟阑起听到室内回荡着干涩的苦笑,他反应许久才寻到源头,竟是从他自己酸涩的胸腔里发出的。他周身满是森然寒气,无比的懊恼悔意从心头升起。

他想着从前他对虞俭许诺过的,等到时日,百里红妆千里灯火,自瀛洲到西洲一路,百鸟齐颂七日余音绕梁,他会牵他的手娶他为妻。

可他说的“那时”,究竟要叫虞俭等到何时呢?

虞俭不信他,也都是他的错吧。

他随口许的诺,连自己都不知会是何时实现,又如何取信于人?

孟阑起只觉心脏剧痛,斯人已逝,往日承诺更无从实现。他向来自诩狐族世子一言九鼎,实际却是轻飘飘浮云,西风一吹,便消散得无踪无影。

他每打开一个被封印的木箱,便更觉懊恼,眉间难掩悲凉,脚下步伐更是沉重。

琉璃珊瑚、吉光裘衣,在外界重金难求的稀世珍宝,被随手放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孟阑起指尖发着抖,一一将它们收起,直到最后几件箱奁,他实在收不动了,心里已沉痛得麻木。

他昔日狐族引以为豪的美艳容貌全无颜色,牙关紧咬,薄唇不自觉已是鲜血淋漓。他越想越悔,戾气郁结于心,竟终于半跪在地,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他在舌尖尝到铁锈味,苦涩得发麻,孟阑起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伤,竟无一次像现在这般,痛彻心扉。

虞俭曾以身为他解毒时,也是这么痛吗?

孤枕难眠,警告自己不可抱有与他厮守终生的空想时,他漂亮又自卑的小未婚妻,也是这般感情吗?

心是痛的,连呼吸都快缓不过来。

43 | 43. 求娶

【白色的花瓣无人看护,落了满地,像冬日的雪。】

赵止戈确实如信上所言,于第十日回到西洲赵氏居地。

其实自魔域到西洲,即便大能御剑日行千里,本也该有半月路程,但他风雨兼程不敢丝毫停歇,才将这日子堪堪压缩到十日。

等他回来,便能见到他的小俭孕育子嗣,行事懵懂,却浑身上下颇作娇憨,想想就实在可爱。

剑修无意大张旗鼓,特地在信中注明不必接风,于是等他回来,门前只有他的贴身侍女赤霞带着若干侍从迎接。

赵止戈这几日只顾赶路,风尘仆仆,实在有些落魄样子。

他想了想,要见宝贝小俭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便先回院叫侍女烧水沐浴,待他休整一番也不迟。

屋内水汽弥漫,剑修稍作清整,长发披散,黑眸墨色流转,露出一副天选的好容貌。

他平时清冷艳绝的高岭之花模样不过是表象,孟阑起说得对,他确实攻于算计,是从心里就坏透的东西。

但偏偏虞俭喜欢,他有什么办法呢?一贯高冷的人偶然为之的温柔小意,比谦逊温和的人一如既往的包容更动人心弦孟阑起想赢他,恐怕还早八百年呢。

想至此,赵止戈更是得意,他从浴桶起身,水流哗哗,顺着他常年习剑的劲腰滑落,隐入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