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如天崩地裂般剧烈震荡,正中升起莹莹白光,像是春芽破土而出。
白光并不刺眼,反倒如和煦暖阳般。
虞俭下意识走近几步,移不开目光。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滋养了,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团白光向外跑去。商千言识海里漆黑的液体似乎意识到大事不妙,在身后紧追不舍,分出无数触手试图捉住少年的身姿。
虞俭几乎要跑到边缘了,那白光先他一步冲破屏障,飞出识海。察觉到天地灵气外溢的识海卷起狂风巨浪,不甘地怒吼着,黏腻的触手挥舞起来,铺天盖地要捉回虞俭。
近了,只差一步!
虞俭舍下心中千万苦涩,纵身一跃,从识海里脱身。
他回到了外界,终于看到那团白光骤亮,划破不知多少昼夜的乌云,第一束光照进滩城,这座被暴雨笼罩的城池终于迎来新一天的黎明。
虞俭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却逐渐模糊起来。商千言的识海不仅是困住了他,更是养护着他的意识。
如鱼脱离了温暖的水,虞俭喘不过气了,他挣扎着想飞回去,离城主府只差几步,他几乎能够看到那堵青瓦白墙,雨过天晴,墙上一树杏花花瓣已落尽了,树枝却仍未折断,反而更傲然地屹立着。
就只差了几步。
虞俭坚持不下去了,他的灵魂飘飘荡荡的,落在了城主府外雨后的青草地上。
灵魂没有形体,他却觉得自己被柔软的草叶托住了,像是举行了回归大地的仪式。
意识开始消退。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些暖,他像是晒太阳的小狗,趴在地上,动不了了却也不觉寒冷。
虞俭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滔天的洪水逐渐退去。
枝头的新叶重新发芽,冲垮的房屋恢复原貌。百姓回到家园,病人重获新生。
天地灵气化作千万光点,抹去了那乾坤禁术带来的损坏,像是画布重新涂了色,掩去了从前苦痛不堪的人间。
修士诧异究竟是谁战胜了那般魔头,但还来不及细想,又行色匆匆,协助天地灵气重归原处。
重伤的赵简和孟阑起被送回赵家,只留赵止戈一人在滩城收拾残局。
白发的剑修临危受命,镇压流寇,救济平民,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心里却都想的是自己那个发着烧的弟弟。
他那小狗弟弟,明明比谁都笨,却连这点也意识不到,只知道叫着哥哥。
要是没有哥哥们,小狗精就要寂寞死了。
但当他穿过那片生意盎然的草地,路过枝头杏花,回到城主府时,却不见那人身影。
赵止戈要急疯了,他找遍了整间城主府,问过所有人,谁也不知道那高烧在床的少年去了哪里。
在哪都找不见对方的身影。
61 | 61. 重生
【光是看当然没意思,自己吃到嘴里的才有意思。】
再一次聚齐虞俭的魂魄,用了十五年的光阴。
少年的灵魂已经彻底碎了,这些年三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几乎走遍了九洲每一处角落,迟迟找不到最后一道魂魄。
只缺了最关键的,那道魂魄。
三人几乎要绝望了。
某天,赵家下仆在门外发现一块白玉雕琢的令牌。上面纹路精细,用的是极好玉料,正中刻一“俭”字。
这块令牌很快被送到赵止戈手里。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送来虞俭最后的魂魄,那家仆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在遍地桃花瓣下看到的。
这时三人才忽然意识到,又是一年春天到了虞俭死后,他们已经对时间流逝没什么概念。
但好在魂魄到底是集齐了,赵简不情不愿地交出了从前抢来的虞俭的肉身,这些年来他把肉身藏在极北之地的秘境里,千里寒冰,可保尸首不腐。
虞俭睁开了眼。
少年的眸子还朦胧着,他不知在忘川河边等了多久,甚至都心想要是等不到的话,干脆把那碗孟婆汤喝了便投胎去吧,可他总是心有不甘,把石头扔进忘川里,若是石头浮在水面,喝汤的事就拉倒。
可每次把石头扔进去,便见那河水飘荡,把石头托在水面上,晃悠着向下游流去了。
虞俭再眨了眨眼,地府的事便像场梦似的忘记了,他呆呆地看着床边的三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哥、哥哥……”
不知少年到底叫的是哪个哥哥,但赵止戈和孟阑起都急忙过去,一前一后占据虞俭床边。
只有赵简不敢上前,心有顾虑,脸上再无当年的张扬肆意。
虞俭这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时光没能在赵止戈和孟阑起身上留下刻痕,少年只好看向赵简,春水似的眼睛眨了眨,看着那已成熟内敛的青年。
他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仍是从前青涩少年的模样。
和那三人站在一起,稚嫩得要命。
等再过了几天,虞俭的身体调养好了,总算能够离开房间到外面去。
十五年前滩城的事还历历在目,只是虞俭魂魄消散后的事,那三人怎么也不肯仔细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