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了酒杯,一仰头,将坛里的酒一口气一饮而尽。
此时,方长阳神色一动,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应当是他们回来了。”
蔺清云为了寻回天剑阁的剑籍,下山已有数月,迟迟未归。一个月前,周念为了找他,也跟着下山去了。
方长阳神色不显,实则一直暗暗忧心。这会儿,他感应到乱世峰外的结界被人给打开,顿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便叫上我一道儿,去大门一起迎他们回来。
我们到了乱石峰外,方长阳一收剑:“你们可总算回来了”他还来不及笑,脸色就蓦然一变。
“清云!周念!”他大喝一声。
我跟着方长阳疾步上前,猛地见到巨石碑下浴血的二人。
“你们……”周念背着蔺清云,他神色恍惚,一时之间还认不清我二人。他的背上,是重伤昏迷过去的蔺师兄。
周念想是冲击过大,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阁、阁主”他抓住方长阳,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快救师兄!快救他!”
我和方长阳各拖起一个人。这时候,我才发现,蔺清云的血袖下空荡荡的,他竟是断了一臂。
我们带着他二人飞赶回主峰。
方长阳从宝库里拿出聚元丹让周念服下,幸得他身上未有重伤,而蔺清云却是凶多吉少。我为蔺清云止血后,便与方长阳一起运功,惊觉他所受的不仅仅是外伤,连识海都变得支离破碎,就像是被外力生生地摧毁过。
我只恨自己重生后仍是个无所作为的妖修,只能勉强为蔺清云疏通,真正需要出力的还是方长阳。他整整十二个时辰里,都不眠不休地为蔺清云打通筋脉,宁可消耗自己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修为,也妖吊住他的命。
周念清醒后,就一直跪在外头,整个人失了魂魄一样。
奈何我和方长阳这时候都无暇关心他,一直到第四天,方长阳长长地吐息。
“阁主。”我站起来,刚要去扶他,方长阳就摆手,示意我无事。短短的几天里,他的鬓发白了一大半,脸上呈现出一丝老态:“苏先生,看看清云。”
我忙去扶着蔺清云躺回榻上,为他把了把脉,而后看向方长阳:“他的气,续上了。”
方长阳顿时一松,点点头。
方长阳本该先歇下,可他还是把周念叫了进来。
周念的血衫未换,看起来狼狈又落魄。直到听说蔺清云捡回了一条命,他的眼里才重新注入一丝光,但是很快地又黯淡了下来。
周念慢慢地双手伏地,将头磕在地上。
“是我……”他无地自容地跪在阁主的面前,“是我!是我的错!”
“是我砍断了师兄的胳膊!”
我怔住。
方长阳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他长久地沉默以后,从座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周念面前,猛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震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剑修的声音像是能震入心魂,令梦中人惊醒过来。
周念退了退几步,又跪了下来。
慢慢地,他变得平静,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地上,缓缓地向我们述说了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
一个月前,周念下山去,凭着蔺清云最后一次的传音,来到了俗界。
这些年,俗界战火连绵,频发异象。
这明明是七月,正是盛夏的时候。
但是,那一片地方却被寒冷所覆盖,天色浑浊不清,整片土地都像是失去了生气,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仿佛是被什么外物给攫夺去了热度。
周念随着零落的足迹,来到了辽阔的草原。
那里似乎才刚刚发生过战争,遍地都是尸体。他们都穿着不同的服饰,地上插着好几面旌旗,应当都是来自好几个不同部落的人。
只是,这些人的死状却透露着一种古怪,大部分的尸首都烧成了焦黑,仿佛是谁曾经在这里放了一场大火,将他们都活活烧死。
周念徒步几十里,好容易遇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
那是一个老者,他身上有一半被火焰烧伤,伤势极其严重。是他先抓住周念的脚腕,剑修一顿,忙将他从尸堆里给拖拽出来。
周念将他带到一个破败的帐篷下,倒出水给他喝。
作为一个修炼之人,周念很清楚,这个老人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老者告诉这个路过的修士自己的身份。他说,他和他们这些修道人一样,是几个部落一同膜拜的大祭司,是活了足有两百年的人。
“妖邪出世,祸乱不休。”他临死前道,“蛮荒的火焰将燃烧不止,只有用无数的生命献祭,才能平息。”
他说完后,就断气了。
周念将老人埋葬后,又继续踏上寻找蔺清云的道路。
后来,他来到了一个破落的村庄。
这个村子也和他之前去过的许多地方很相似,此地想是连年受战火波及,村里十分破败清冷,人人紧闭门户,偶有见到路人,也个个面目灰白,毫无生气。
要不是搜寻不到一丝魔气的痕迹,周念都怀疑,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得了魔障。再者,自从魔君被杀以后,魔修已经沉寂多年,掀不起半点风浪,几乎要在这两界消亡殆尽。
周念心中不祥的预感愈甚,这种心悸的感觉,前所未有。
于是,他在村庄的一个空置的屋子暂留下来,而这将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却也促成了他一生中最为后悔的一件事情。
那是子时正刻。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