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的话,不知想到何事,胸口顿觉一窒。好在此时,男人出声道:“你少听些他人胡言,他要是这么有本事,”他的视线越过少年,落在我的身上,眼里不知藏着何意,“又怎么会落到本君手里。”
少年好似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转过来对我道:“来日方长。慕青峰,你别怕,如果尊主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去,我必帮你好生说道他一番。”
我只垂着眼,应道:“青峰不敢。”
待少年离开,那男人将我唤至跟前:“你近阵子,倒是安份。”他缓缓说,“勾践卧薪尝胆以使吴王放下戒心,慕青峰,你如此故作乖觉,也骗不了本尊。”
闻言,我扯了扯嘴角。他斜眼看着我,握着棋子的手似是一滞,后又拧眉问:“你笑什么?”我道,“青峰不管做什么还是说什么,尊主都不会信我,那青峰自也无能为力。”
亭中静默片刻,我本是想,他随时会命人抽我一顿鞭子。不料,却听他道:“慕青峰,你是不是很想要自由?”
我一顿,之后就犹疑地道:“青峰……自是想的。” 我在这男人身边也有一小段时日,他性子多疑,却又刚愎自用,我如果违心而言,怕会起反效果,还不如顺着他的话。只要我表现出有求于他的模样,反倒是能让他松懈几分。
接着,我听他松口道:“本尊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听到这话时,双眼顿时一亮,再怎么努力藏匿自己的心思,眼神仍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欣喜。可是,我早该知道,此人决不会如此好心。
魔尊道:“把人带上来。”
须臾,就有数人被带到凉亭之中。瞧他们身上的服饰,竟都是被魔宗所俘虏的正道中人。在看见这些人被带上来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他要我做什么。
“哐啷”的一声响,是他拔出腰间的剑,踢到了我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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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峰,你本是剑修,”他残忍地笑道,“那也不算辱没了本尊这一把好剑。”
从这一场噩梦中惊醒的同时,我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由床上缓缓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看了一圈周遭不晓得在什么时候,我已经回到了不动山上的小屋里。我没能思考这一点,直到我起来收拾,心头仍鼓鼓地跳着,梦里的那股寒凉之意经久都弥散不去。
等到我听到外头传来一丝动静,心上一喜,就扔下了手边之物跑了出去。
谁想我这一拐弯,就将人撞进了无尘的怀里头。这一下还撞得狠了,他如泰山巍然不动,我却退了半步,差点往后栽倒之前,一只手臂便横过我的腰间。
无尘将我扶正了,施手轻轻扫了扫我的肩头,说了声:“站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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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句话,我却忽然一愣,耳边传来极其遥远的声音好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男人,将差点被撞倒的我给一手捞住。他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抚了抚,对我说:『站稳了。』
“青峰。”待他唤了第二声,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忙应了他一声,就看男人伸出手,当他碰触到我的手腕时,我的心,比刚才跳得还快上几倍。只是任由我心绪纷乱,他却依旧目不斜视,为我探了一探脉搏。这么长一段时日来,他难得眉头一松,道:“虽仍孱弱,却已能探得一丝灵气。”不等我开口,他就抽回了手。
我的目光不禁殷殷地追着他的背影,心里极是想唤一唤他,却又不知当如何开这个口。我自然是明白,他先前多次与我……是为了助我疗伤。我、我到底是个妖,无尘对我,绝不可能有其他念想。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前头那清冷的声音响起道:“你收拾细软,午时便与我出发去蓬莱。” ?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二十三)下
听了无尘的话以后,我赶紧草草收拾了一番,也没带什么,就几件贴身衣物。我背着行囊一踏出门,就看眼前那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男人雪白的清袖一转,祭出了一把飞剑。
“过来。”我瞧着他向我伸出的那一只手,心里不知为何,竟升起了一丝妄念只要他还愿意让我跟着他,哪怕前面等着我的是刀山血海、万丈深渊,我也甘之如饴。
我朝他一莞尔,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当中。只见,无尘将目光从我眼前别过,我一站稳,他就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我去,若非指尖还残留着丝丝余热,我还以为,自己方才握住的,只是一缕青烟罢了。
当日,天门宗宗主诸明朔应许要以转元金丹,作为偿还贺兰芝曾经亏欠我的人情。在不动山里的日子,宛若一场美梦,以至于我都快遗忘了,待我身子无恙之日,也许,就正是无尘与我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此时,一只手臂横过我的腰身,紧跟着便听身后的声音道:“抓紧我。”只不过是这样被男人这般不经意地护着,我就心若擂鼓,几乎无法自持。
飞剑冉冉升空之时,我不禁又回头看着自己住的那个小院子真是奇了,我总有一种感觉,此次一别,我终此一生,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无尘并非第二次带我御剑飞行,事实上,在这短暂的数月里,他偶尔也会用飞剑带着我,到山里的各处。不动山地势诡奇,深山里妖孽横行,奇怪的是,他却好似很熟悉这个地方。就好像,他跟我一样,也在这座山里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日子。
此下,他运转剑气,带着我腾飞入云霄间,周围的景色变化极快,一开始我还有些害怕地闭着眼,后头胆子就大了,往下头一看,这才转眼间,不动山已经距我们有百里之遥。我遥遥看着地上,先是稀稀落落的村庄,越是往前,感受到烟火气就越重。我看着地上的城镇,还有米粒大小的人影,不禁出声道:“那里……就是俗界?”
我与他在山中日久,最远也不过是到山下的村子,这还是头次瞧见这么多凡人。却听无尘说道:“自三百余年前,天洲门派广收弟子,天洲仓土之间就再无真正的俗界。”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到,天洲仙者素与凡人有所往来,听说就算是人间里的帝王,也会将自己的皇子送到天洲去修行。当下的世道,除了三宗之外,还有不少自称仙宗传承的门派,不论是真是假,也仍不少凡人献上千金万两,只为求得所谓的长生之道。
这些事,无尘倒是不曾与我提说过,我……我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自我梦到那个自称是魔尊之人,我的脑子里便陡然蹿出好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比如说天门三宗,仙魔之争,还有我生而为魅妖的事实。
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由心底升起一股悲凉而无力的感觉。身为妖族,已是下品,更何况,还是一个魅。传说魅妖不论男女皆是淫荡祸水,若被人发现谁与魅妖为伍,必会遭人所不齿。
“何事?”无尘陡地出声一问。我顿时回过神来,忙冲他摇头说:“我……”一与他对上眼,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他似将目光从我身上别开去自从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以后,他对我虽仍是关怀备至,但无形之中,我却感觉,他好像……离我又远了一点。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又被眼前的那一片盛景吸走了心思那是在我们穿过一片云层之后,地上的马车和行人突然就多了许多,沿着那绵长而蜿蜒的队伍往前一看,宛若拨开一层层云雾一般,一座如庞然大物般的城池就这么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天都城。我的脑子里瞬间想起了这仨字。
天洲三大仙宗,不论是势力还是财力,天门宗都是当之无愧的三宗之最。这座天都城位于蓬莱仙山的山脚下,在最初的时候,不过是些想要沾染蓬莱仙气的人聚集于此,未想数百年过去,竟发展到了眼下这样的盛况。
我本以为无尘会带着我,直接一路赶到蓬莱山上去。谁想男人剑气一收,就抱着我稳稳落于地上。突然天降仙者,本该极是引人注目,可他不知转手施了什么障眼法,原先往我们这儿瞧的路人全又都收回去了目光,市井又回到了最初时那熙熙攘攘的模样。
我抬眼看了看无尘,便瞧他两手一收负于身后,说:“与宗主相约取药之日尚有数日,你我先在此地寻一过夜之处。”言罢,他也不看我,就往前走去。
我抓着行囊,三步并成两步追着他去:“等、等等我”
城中喧闹嘈杂,气息混杂,这可是仙者的大忌讳。我紧紧跟随着无尘的步子,逐渐走到了无人之地,最后来到了一处无人观。这样的地方,在天都城中也不算少见,乃是特地为了远道而来的仙者所准备,只有修为高深的人,才能找到这些避世的清净之处。
观中虽无他人,但日常所需之物一样不缺。按照往日那般,无尘为我疏通灵脉, 这又过了两个时辰,待他收功,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月色由窗外探入,我听到后头响起他的声音说:“这三日每天须运功四个时辰,切记不可有一分懈怠。”我还未开口,就听见他从我身后站起的动静,我下意识地出声道:“你去哪?”
话一从嘴里溜出,方知有多么唐突。他想上哪儿去,岂是我可以过问的。却看他的影子一顿,跟着,我就听他说:“我就在此处。”果真如男人所言,他未从此门出去,而是在距我五步之外席地而坐。
我早知道,尽管面上瞧不太出来,但是那炉鼎大法,对无尘必定耗损极重。今夜他为我施功时,额上出了细汗,以往不管如何,也不曾见他有几分吃力过。这样一看,我就觉得,自己整日所纠结的那些,实在是庸人自扰。有个人待我到如斯地步,不管出自什么心,都是我慕青峰几世修不来的福气,我还想从他身上苛求些什么?做人,不能贪心太过,什么都想要。
“那我……先睡了。”我说了一声。无尘已经闭眼入定,想必,是听不见我跟他说话了。我缓缓躺下来,也没真的睡下去,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