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宗的人皆是一顿,接着就有声音愤然道:“这……这是欺人太甚!堂堂真君,居然、居然为了一个……”

男人目色一凛,天门宗的那几个掌门弟子顿时噤如寒蝉。

诸明朔欲再周旋,贺兰芝推开他的师兄弟走了出来。他气色颓然,看着我良久,跟着自言自语般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贺兰芝曾经承诺过,此生,决不负慕青峰。”

贺兰芝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当年,我既然是用这只手伤了你。现在……”他对着我,放轻了声音说,“我把它偿给你。”

贺兰芝随即用另一只手祭出骨扇,眼看着他要自断右臂,我心口猛地一揪紧,一声“不要”尚未脱口而出。诸明朔便远远快他一步,闪身截住贺兰芝自残的举动,掌风一转,狠狠擎向他的丹田。贺兰芝受一记重击,双膝一屈,直直跪倒于地。随之,他闷哼一声,鲜血便从嘴里涌出。

诸明朔冷眼看了眼他,跟着却转向我道:“是诸某看管弟子不力,恳请慕公子看在诸某这三分薄面上,放过他贺兰家这唯一的后人。”

我一瞧见贺兰芝呕出的那一大口鲜血,心便慌了。我抬头看着无尘,摇了摇脑袋,轻声说:“我不想……他有事。”

这时候,我感觉到那环着我肩膀的手一收紧,从男人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掠过。

我还没看明白,无尘便已别开视线,对天门宗的人说:“马上带他离开此处。”他冷声道,“天门宗贺兰芝,若再敢擅闯不动山,休怪我剑不留人。” ?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二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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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后来,无尘便带着我,回到了山里。

天门宗的人究竟走没走,我也不知晓。我只是没能忘记,无尘抱起我离开的时候,贺兰芝的眼神。他的眸子里,充斥着震惊之后的懊悔,还有不甘与不舍。

我们回到院子里时,无尘放下我,就转身坐到了檐下。尽管未有言说一字半句,我已猜到,我求他放过贺兰芝,此举必是教他十分不虞。

那之后连着三日,无尘都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坐在檐下,不吃不喝也不动。修炼之人一旦入定,轻易不可受打扰。而这时候,我心里也有好多的不解和疑问,它们就像是阴天时覆在不动山上的那一片阴云,撕扯着、缠绕着我,让我无力挣脱。

我心头这无名的焦灼,一直折磨我到第三日。

此日大早,我洗漱之后,正要背起竹篓去山里。仙者不需吃喝,但我知道,山里有一口活泉的水最是澄澈干净,喝起来也异常清甜。他会喜欢的。

我才穿上了草鞋,便看见跟前站着的他。无尘一身素白,银丝如绢,气质冷漠出尘。他只同我说了三个字:“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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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深处的山涧,这儿白烟漫漫,竟是有一处热泉。我记得他说过,越是靠近凡尘,灵气越是匮乏,不动山仙妖之气混杂,一般人很难静下心修炼。来到这里后,他回身来,对我道:“那日天门宗宗主之言,你可记得。”

一听他提起天门宗,我的心便一悬,犹豫地轻点脑袋,回他道:“……记得。”

诸宗主所言,其实无尘早就告诉过我。他曾经说,我的面相是大崩之兆。即便是不明此义,我也听得出来,我的日子,已经不长了。即便是此,我也明白,是人皆有一死。而且,在我剩下的日子里,能有他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那就已经很足够了。

便听男人接着说道:“转元金丹由真火淬炼而成,其性极热,你灵脉俱损,若是直接服用,你的内丹无法承受真火之炎。故此,你需在水中,我用灵气贯通你的筋脉,每日六个时辰,持续二十五个日夜。”他略有停顿,又接着说,“你六脉溃损,以我之灵气强行打通,痛楚将甚。”

我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忙点着脑袋:“我不怕,我可以忍的。”只要是他叫我做的事情,就算怎么样难,我也一定会为他去做的。

他眼中有些掠影一纵而逝,之后便轻一颔首。开始之前,我终究是没能忍住,唤他道:“无尘。”男人一止身,我暗暗揪紧了手指头,仍是鼓足了勇气,问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儿?”

无尘似乎早就知道,我定然会对他开这个口。他没有犹疑地道:“问罢。”

见他如此,我反而是更加畏缩起来。可如果不弄明白,我心便越是难安,只觉自己无处可依,迟疑再三,我还是问:“我与贺兰芝,真有这一番纠葛?”

他只答了我一声:“是。”我也猜是这般,然而真正令我在意的,并非只是我和贺兰芝之间的关系,而是另一件事。

“那我,”我看着他,“真的……是妖么?”

即便我不记得过去,心里也明白妖者,于正邪夹缝中生存,是最可憎、也最可悲的东西。我清楚地听见,那日贺兰芝说过,我不是人,而是一只妖。

须臾,我便听见他应了一句:“是。”

听到这个答案,我十指揪了揪紧,心头隐隐渗出一种苦酸的感觉。莫怪,无尘从不许我轻易下山,便是带着我,也要将我身上的气息隐去。我又想到那一日,天门宗弟子如何看我跟他,无不是觉得别扭诡异,原是……症结在此。

我心绪极乱,可依旧不肯死心,心里带着一线希望,抬头问他说:“那、那妖……是不是,真的不可以和仙者在一起?”

无尘向我望了过来。那眼神淡漠至冰凉,这让我恍惚觉着,这个样子,其实才是真正的他。我听见那清冷的声音:“妖者,窃取天地精气而生,三界生灵,唯有妖族需依附他人,方可存活。”他看着我,冷然道,“无论与谁,皆是殊途。”

即便是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可与听见无尘亲口说出,仍是不同的。我原本还有一丝丝奢想,他会和别人,不一样。

我只觉胸口好似被人剜去块肉,脸上却强作言笑,胡乱地朝他点着脑袋:“我知道了,无尘的话……我定会记住的。”

之后,他别开眼,说了一句:“宽衣。” ?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二十二)上

他别开眼,说了一句:“宽衣。”我一脸怔愣地站着,直到又听见他说,“莫耽误了时辰。”

我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嗯。”我僵硬地一点脑袋,之后,就再没有犹豫。不到一会儿,我就褪尽了身上所有的遮蔽之物。我在一个男人面前,全身赤裸,不着寸缕,明是该觉得凉,可我却觉着自己由头到脚,整个人都在发烫。

无尘仍然没有转过来看我:“去水里。”

我踏进水雾之中,俯下身子,赤足一碰到滚热的泉水,就往后回缩了缩。这热池不算大,水深不过正好淹没我的胸膛。待我半身潜入水里之时,我便听到了来自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背对着他,一直低低垂着眼,转也没敢转过头去。

烟气熏着我的脸,便是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羞人的模样。从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无尘。他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孤山,只供人仰望,不可亲近,但是这些日子,我与他朝夕相对,也看到了许多他不同于外表的那一面。

我清楚无尘的为人,他命我褪衣赤身到水里,必有他的道理。就算他才刚告诫过我,人妖殊途,命我不得生出那些要不得的妄想,可在此时此刻,我又到底该如何,才能做得到心如止水。

泉水泛起微微的涟漪,我用不着回头,也知是他一起进到了这片热池之中。

水烟朦胧,我身后那清冷的声音说道:“我试过数种方法为你通脉,收效皆微。如此一来,就算你服下转元金丹,也难见成效。”

这数月来,无尘尝试过无数次为我通经洗髓,但全都只是白费力气。我只要一想到,他为了替我续命,如此周折费心,纵算不可能与他一直在一起,只要他以后能偶尔想起我,我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那……还会有其他办法么?”热气蒸得我的嗓子发哑。他应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