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名为缪瑞安的皇后抚摸他细软的发,温声说:

“你从小就在温莎家长大,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我不一样, 我没有温莎的姓氏,也不曾与温莎有姻亲的关系……除了与你的温莎爸爸相熟以外,我对温莎家的其它家庭成员并不熟悉。”

“甚至我能来温莎家的原因也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看我的阿缪长高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变得健康……看看,我的阿缪会不会因为我太久没过来, 就把妈妈忘记了。”

缪瑞安眸中带笑, 用温柔的言语哄着左缪。

“是不是等我长高了, 身体健康了,你就不会再来看我?”

年幼的左缪突然问道, 他的问题有理有据:

“我在星网上浏览到很多新闻,在很多和我们相似的家庭中,里面原本关系亲密的的家人们会因为各种原因渐渐淡忘了彼此的存在。”

“虽然我已经在法典中翻看到里面的遗弃罪具有抚养义务的大人们是不能随便地丢掉他们的孩子,但米尔顿叔叔带着我去福利院做义工时,我也看到了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们是没有家人的。回来的时候米尔顿叔叔告诉我,那里的孩子并不都是天生地就没有监护者,只是大人们抛弃了他们。那些大人们宁愿冒着被审判法庭问罪的风险,也不想他们的肩膀上多一个负担。”

“我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但世界上就是有很多类似的事,我的机械人告诉我,这是因为每个人的观念不同。它说一些学说中赞同这样的观点没有人生来就是好人,我们只是逐渐地被规训成了一个有道德观念的人。”

由于体弱,左缪基本上都在温莎家的豪宅里待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都活泼好动,左缪比较安静一些,每天跟着育儿机器人与家庭教师的引导探索世界。

因为担心他一直闷在屋子里心理不健康,其它人外出的时候经常会带着他,诺克斯会牵着左缪的手去见朋友,温莎少爷会带着左缪盛装出席宴会,温莎少爷平民出身的Alpha新贵丈夫米尔顿则会带左缪一起回到他曾经长大的地方里参观……

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一样富裕的左缪是一个好奇的孩子,他善于从生活中发现问题。

他会坐在伸缩座椅上,从玻璃窗外的阳光照耀过的木质书架上抽取书籍,在翻开的书页中找到一部分问题的答案,育儿机械人的数据流与学识渊博的私人教师也会为他解答疑惑,但他们很少回答左缪关于家庭的问题。

家庭问题似乎是这里的禁忌,左缪这个年纪还不能从其它人口中得到答案。

于是,好学的左缪变得更好奇了。

他疑惑为什么米尔顿是诺克斯的爸爸却是他的叔叔?他的温莎爸爸怎么不是与他的母亲结婚?还有,他在终端上翻看到的个人信息上,他的姓氏竟然不是温莎,而是他偶尔听到的尤因……

世界上有太多未解之谜。

但他一个孩童的身份问题竟然也同样复杂吗?

左缪从私人教师缄默于口的态度中嗅闻到秘密的味道,又花了很多精力用来理清他的复杂身份。等到他询问母亲时,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很多信息。

左缪无所谓母亲的复杂的情史,他只想知道一个主观性问题的答案。

“那些你没有来看我的日子里,你会认为我也是一个负担吗?”

左缪隐隐约约地从周围人的行为举止中解读出秘密是什么。

他所在的“幸福的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模范家庭,有时候他会在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温莎家后,看到楼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温莎少爷,温莎爸爸身上有一种躁动的气息,他会一把拽掉手中珍贵花朵上的妍丽花瓣,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一直都没有脾气的米尔顿叔叔面上带笑,他会因为温莎少爷没有会见老朋友而弯起嘴角,笑着抱起草地上坐着的左缪回到客厅。

诺克斯总是会因为左缪的注意力被亲生母亲吸引而感到不愉快,幼稚地追问左缪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母亲的探望是幸福的温莎家里不稳定的因素,而他则是一个本身与温莎家毫无关系的外来孩子,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决定,他才会成为温莎家的一份子。

左缪用零用钱联系上一个侦探,侦探为他拍下了母亲的现任丈夫,图像里的Alpha向镜头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像个胜利者一般,蔑笑地拥着面色平静的缪瑞安登上飞行器。

左缪见过那个Alpha,在检查个人资产时,他甚至发现了他的名下里有一部分财产来源于那个Alpha……

从众多图片与文字信息中,左缪渐渐地了解了事情的复杂程度。

缪瑞安和尤因家的Beta生下了他,却将他交给温莎家的Omega抚养,自己则是嫁给了一个Alpha。

荒唐的世界。

他的母亲看似丰富的情史中蕴藏了很多的无奈,有几个人会愿意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呢?

左缪从侦探的分析中读懂了一些缪瑞安的处境,也逐渐地意识到,他似乎也是制约住他的母亲的因素之一。

如果作为妥协者的缪瑞安不爱任何一个人,她会觉得她的孩子是一个累赘吗?

“阿缪,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呢?”

缪瑞安有些惊讶左缪的想法,纠正左缪不正确的猜测: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我想陪伴着我的阿缪长大,我想让我的阿缪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现在我的能力还不够,我还需要多做一些准备,所以只能把阿缪寄养在这里。”

缪瑞安张开手臂,把左缪揽到怀里:“虽然我们一周只能在一起相处一天,但在其它时间里,我抬头看到蔚蓝的天空时会联想到阿缪的眼睛,会觉得天空的颜色太浅了,没有阿缪湖泊般的蓝的眼睛漂亮。”

“低头在纸张上写下字的时候,我会觉得洇出来的墨水和阿缪的头发相似,但阿缪的头发会比墨水写出的字要柔软很多。”

“晚上入睡时,我抚摸过阿缪的照片,会觉得阿缪从照片中里蹦了出来,在和我说晚安。于是我就能获得一个美梦,在梦里陪着阿缪一起玩耍。”

“我的阿缪才不是负担,而是妈妈想到阿缪的名字时,就觉得心情舒畅的小天使。”

安抚过左缪后,缪瑞安向她的孩子承诺:“未来,我会将我的阿缪带在身边,让阿缪推开门就能看到妈妈,好不好?”

“……好。”

左缪抱着缪瑞安的脖子,声音很轻:

“妈妈,你快乐吗?”

缪瑞安熟练地哄着她的孩子:“只要阿缪健健康康的,我就是快乐的。”

但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左缪不赞成:“就算是大人,也不能将自己的快乐与悲伤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的心理是不健康的。”

他年纪虽小,却也阅读了不少书籍,他的私人家教也很有水平,将难以理解的知识藏在一个个浅显易懂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