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也是指使下属,害死了她母亲的凶手。

可他也是帮她复苏血脉,让她知道了这一切的人。

而现在,她有意想要安抚两边的状况,所以刻意装傻不拆穿祭司那些人迫切地想要她回到塞纳罗不过是想找机会下手的心思。因为他们都害怕,门一旦被她完全推开,海瑞斯就会成为她的所有物。

可现在,一切都被陆毁破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猜到她已经推开了门,明明得到的记忆里,推门人的传承到上一任王死后就戛然而止,这中间,陆毁也没有成为新的推门人。

但她也没有时间过多地去纠结这些了。

真相被毫不犹豫说出,果不其然,原本还勉强给余初一点面子的祭司等人此时说翻脸就翻脸。

“嗖!”

一道刃光迎面袭来,在周围数道呼声中,余初手中长/枪挥动。利刃被打飞,下一秒,战火再次燃烧席卷。

“铛”

枪身与刃面的剧烈相撞,火星迸发间,四周的枪炮电光也随之倒映在了余初金色的瞳眸中。

推开门后继承的那份记忆里,有着上一任王上对臣子深深的不甘与怨恨。而当看到母亲了无生机的脸时,她的心里也压抑着亲人被残害的怒火。

无数的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余初最开始险些被那股情感冲破理智,而当罪魁祸首此刻就在眼前,蓝色的长/枪映着寒光破空劈下,不浪身形迅速一转,枪头直朝对方面门。

“锵!”

攻势再一次被抵挡,余初手腕翻下,蓝色的机甲与黑色机甲间距离骤然贴近。她看着面前杀意弥漫,一心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她沉着声:

“鲛人是不可能再回到以往的辉煌了的,万年前险些覆灭全族的灾难你知道吗,那就是宇亩的规则,也是警告!这是历代推门人一直延传下来的讯息!”

不会有永恒的鼎盛,巅峰过后必是衰落,鲛人一族有着上天给予的特殊厚爱,却又因为这份厚爱而险些被灭族。

蓝色的机甲再度被击退,余初的余光看到下面战场的惨烈,她眸间的金色愈发浓郁。然而黑色的机甲杀招不停,陆毁好像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听到耳朵里,他提着刃剑,再度朝她攻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真的为你的臣民着想,就不应该让他们再继续下去!”

已经有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被填进了这场根本争论不出结果的战争里,再继续下去也顶多就是让更多的人丧失性命。

而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挑起这一切的祸端,她也很清楚对方就是害死她亲人的罪魁祸首,可之前他帮过她的那些画面浮现在脑海,再加上血脉复苏带来的影响,竟让她不自觉对他产生异种挥之不去的亲近感。

这是第一次她的行为举止被外界因素所严重影响,她明明可以在刚刚就直接拿下陆毁的。

如果她能下杀手。

余初咬牙,再一次逼迫自己摆脱那阻碍她发挥的情绪,陆毁却在这时猛地靠近,她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下腰躲开那砍来的刃剑,却在与那黑色机甲错开时,

“可我,本来就想让他们死啊”

余初的思绪停止,她转过头。

“他们的野心已经完全蒙蔽他们的双眼,就像那些疯魔的人类一样,极端的思想,注定要被剿灭,而我,只是推波助澜的一部分。”

□□再度被利刃挑开,驾驶室的光屏上,映在上面的黑色机甲孤独而又凛冽。

他说:“别把你那可笑的同情心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陆毁眼中的蓝色渐渐退去,浅淡的双眸此刻只余无尽的幽深,“下了这么久的棋,身处在这棋局之中,我比谁都清楚这里面谁才是真正的无辜者。”

他好像一个独自行走在沙漠的旅行者,孤身一人,在看不见尽头的世界踽踽独行。

而如今,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

……

陆毁最早拥有的记忆,是一岁不到时,他的母亲因为被婢女推倒,意外脱手致使怀里的他直接摔向了地,头磕在桌角血流不止的那次。

之所以对那次印象深刻,是因为对于年幼的他来说,那一次的伤实在是刻骨铭心,大概是那种即便他之后已经成年,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额角隐隐作痛的程度。

他的母亲是一个没有掺带任何王族血脉,背后也没有任何势力背景,只是个清扫宫殿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低等鲛人。却因为王上的一次醉酒,恰逢其时的经过,她怀上了他。

陆毁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生,他的母亲才会遭受那么多的不幸,甚至于最后在雪夜孤身惨死。

他是一个煞星。

在鲛人族,除了已定的实力族群,只剩下血脉,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能受到平等待遇的砝码。

而众所周知,现任的王上在治理国家方面确实能力突出,但却在管理自己的下半身时,仿佛一个没有思想的牲畜随时都可以发/情。而他的母亲就很不幸被迫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被发泄者。

他无数次恶心怨恨着自己身体里为什么会流着那个男人的鲜血,却又在母亲终日的泪水中,咬紧了牙关跪到他的面前卑微乞求。

那时的他,拥有着和那个男人一样,也就是当时整个鲛人族里最纯净的鲛人血脉。

说来可笑,那些王权贵族们费尽心思想要制造的高等血脉的鲛人,却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从一个小小婢女的肚子里诞生。

但是母亲不允许他将血脉的这件事随便告诉别人。

因为一个区区婢女的孩子,有着那样的血脉,必定会在还没成长起来之前就被那些嫉妒的人暗杀。

于是在他之后的三年里,多是靠着装傻,用自己够厚的脸皮向那个男人哀求才跟着母亲一起在那吃人的宫中勉强存活了下来。

可即便是那样,在他四岁的那年,他的母亲还是抛下了他撒手人寰,他彻彻底底成为了没有人爱的孤儿。

一个没有人注意,不被父亲所喜爱的孩子,他在深宫中会有怎样的结局?

陆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