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觉得不大妥当,但毕竟是自家少爷的吩咐,还是开了车。
夏知心里虽然还憋着气,但贺澜生开车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往后面看了看。
高颂寒站在冰天雪地里,他也没有追,只站在那里,渐渐被风雪覆盖成一个单调寂寞的影。
夏知失神望着,怒意消散后,他有些不大舒服,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没等他往下想,他的脸又被贺澜生笑嘻嘻地捏住了:“看什么呢?”
夏知:"外面这么冷,高哥哥……"
贺澜生一听他提高颂寒,回头也看到了那影子,啧了一声,大骂此人白莲花,心里十分不耐烦:“天冷怎么了,他没穿衣服啊?那么大人了,又不是没长腿,脑子也不蠢,冷了不知道回窝?还要你担心?到时间了会自己回家的,装可怜有什么好看。”
贺澜生话一说完,就见夏知用一种非常不赞同,以及很新奇的眼神看他,好像突然瞧见了什么京剧变脸一类的怪东西。
贺澜生:“。”
贺澜生咳嗽了一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戾气,说:“……外面是挺冷的。”
他又说了些趣话哄夏知开心,只是这回小孩虽然偶尔被他逗笑,但却总甩不脱发愁的样子,贺澜生心里无奈,他扯扯小孩的兔子帽子:“为什么生气啊?给贺哥哥说说呗。”
小孩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委屈好久了,可是根本不知道跟谁说,放了寒假,小胖跟张意书上补习班的上补习班,回江西老家的回老家,邻居都是三四岁的小孩,也没什么好聊的,爸爸妈妈要上班,妈妈又那么喜欢高哥哥;他跟妈妈说高哥哥不好,妈妈只会觉得他调皮,不想跟高哥哥好好学习。
他其实不大想记得这种不愉快的事情的,要是高哥哥不天天来接送他上学放学,过几天他也就忘了这事儿了,但是偏偏高哥哥天天来。
他憋了好久,根本找不到人说,是以贺澜生一问,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讲出来了,先从拳馆逃学找顾哥哥要钱说起,到拿到了小蛋糕,到顾哥哥送他回家,高哥哥莫名其妙发脾气摔他的蛋糕为止,说着说着,难免带上了个人情绪,越说越费解,越说越伤心。
中间贺澜生要是问他为什么去跟顾哥哥要钱,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抽抽噎噎地,顺嘴就把美元的来龙去脉也说了。
于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贺澜生便也清楚了,他思绪万千,但都暂时压下,只眉头一挑,跟着一起义愤填膺:“他凭什么摔你小蛋糕啊。”
夏知连连点头,小兔子耳朵一甩一甩:"就是,就是……”
车已经缓缓停到了家门口,贺澜生说:“是这里吧。”
“嗯。”
小孩闷闷地点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开心。
到地方了,司机便打开了车门锁,但小孩还是低着头,显然还在自己的情绪里。
贺澜生便又开始挑剔:"你这家庭教师情绪管理不太行,随便遇到点儿事儿就对你发脾气,肯定教得也不好。"
夏知小声说:“没有,高哥哥教得,很好……”
贺澜生面不改色:“哦,那你运气不错嘛。"
又说:"我上回遇见个这样的家庭教师,开头教的还不错,结果后面控制不住情绪,越教越差……最后就自己请辞走咯。”
贺澜生本是随口一说,毕竟高颂寒又不是傻逼,明晃晃的占着位置怎么会走,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你胡说!!”
小孩却猛然推他一下,哭着说:“高哥哥才不会这样呢!”
他哭着下了车,跑回了家。他动作太快,贺澜生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回了家。
“……”
贺澜生一时怔然,半晌,神色寂然。
其实贺澜生心里是知道,高颂寒为什么生气的。可是这话却不好跟夏知说。
他知道,高颂寒扔的不是一个小蛋糕。
上辈子,夏知去世的时候,高颂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等他从洛杉矶飞过来的时候,夏知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高颂寒当然会生气,因为他恨顾斯闲。他一恨顾斯闲没有保护好夏知,二恨则是,杀死夏知的,是藤原家的人。
而这辈子,高颂寒当然不会愿意夏知与顾斯闲再有任何纠葛。
大抵在高颂寒眼里,夏知手里不是甜美白腻的蛋糕,而是他上辈子惨白冰冷的尸体,那鲜艳的草莓车厘子,是他生生流干又被碾碎的血。
所以一向冷静缜密的高颂寒,才会如此失控。
而他呢?
他恨顾斯闲吗。
贺澜生想到少年被刀子割裂的掌心,还有空空如也的手指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枚救命的戒指。
贺澜生心脏猛然抽搐一下,猝然闭眼。
他偏偏头,半晌睁开眼,望着车窗外飘摇的风雪,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比起顾斯闲,他更恨自己。
他太恨了,以至于没有力气再去恨别人。
他知道自己欠了夏知一条命。
所以,报了仇后,便抵给了他。
*
夏知跑到家里,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贺澜生买来的衣服,一时间又是懊悔,又是丧气。好在爸爸妈妈加班没回来。他把衣服收了起来,换上自己的小恐龙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