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没理他。
梁习荫从阿姨手里接了一块儿西瓜,稀里哗啦的一通啃,含糊道:“我是正经生意人,还怕他一个卖军火的,怎么,黑社会啊,好吓人哦。”
“道个歉就这么难?”梁悦平静地说,“需要我提醒你,多多的监护权还在你爷爷手里吗?”
梁习荫抽了张纸擦嘴巴,似乎是在挑选字眼,沉默了片刻才扭头对自己的父亲说:“爸爸,他吃得是我碗里的饭,是我把他养大。”
“你养大的,你就有权力决定他的人生?”
梁习荫仿佛听了个笑话,他十分夸张的做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手势:“……这不是咱家的传统吗?”
梁悦脾气上来了,他懒得再说什么,梁宰平剥了荔枝递到他嘴边,他扭开了头不要吃,只想叫那小兔崽子快点消失在眼前。
梁习荫是从小摸索着他的情绪长大的,父亲的眼神表情在暗示什么,他同祖父一样了解,因此他很快起身:“我会找个机会去道歉,我的人,您以后最好不要管,我走了,您跟爷爷早点休息吧。”
顾长安年轻的时候可万万没想过那帮出生入死的战友家里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亲属。从前是A战友的妹妹打他太太,现在是B战友的大侄子打他长子,但他毕竟还是个有理智的听太太话的斯文人,因此没有怒气冲冲先去问罪,而是先同梁家那边取得了联系,以退为进,先礼后兵。
顾承这时候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他在被击中了腹部之后听到了有人制止那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梁氏老板,是个小朋友,他不久前才接触过,爱丁堡大学学舞蹈的。
他抱着那个恶徒哭,一边哀求,哥哥不是你想得那样,顾先生没有做什么,你不要打他,那只是游戏!
梁多多,梁习荫,他顿时便明白了。
他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故意刺激人:“梁总,我要是有你这么幼稚的哥哥,我也不会让他知道我在跟别人交往。”
那个神经病果然被激怒,横扫过来的一脚似乎要叫他永远闭嘴,但这一脚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他身后有人替他挡开了,看身手,应该是专业的保镖。家里做正当生意,没必要给他请保镖,父亲一向也只在乎母亲的安全,所以他身边如果有人,只可能是那个奴才的人。
他生起气来了,有能耐为什么不亲自来,他不需要这些。
对方的人见有变故,也靠前了一些,眼看着剑拔弩张要起冲突,那个小孩儿比他还要紧张,直拉着他哥哥的袖子哀求,哥哥不要,我错了,我听话了,哥哥不要让他们打架……
他似乎甚至还试图爬上去亲他的哥哥,但身高差,可恶的身高差让他够不着。
大约是叫他求得不耐烦了,他那神经病一样的哥哥一言不发将他像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遂了他的愿。
倒也不是太难哄,神经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肯罢休走了。
后来那几天,便是他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奴才会不会惹出大麻烦,小时候他同别人打架,他便要去把人家杀掉了,这会儿凭白无故挨打,怕是要将人灭门。
他实在不能放心,便打了个电话,想把人叫到床前来训话。
他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他的奴才正跟人打架,不,打拳。
世界其实并没有多大,生意做大了,实力相当的也就那几家。梁习荫确实没想到他调戏的是自己的表嫂。所谓顾家做军火生意的远亲,原来就是顾兰生,血缘上讲来,他是他的姑表弟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姑母很早便改嫁,她的长子流落在外面,从小便改了姓,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
表兄弟的情谊还不如朋友之间的关系亲近,顾兰生约他打拳,两个人便在拳馆里算账。
我哪里知道是小表嫂,梁习荫躲开了一拳,笑着说,要是早知道,我替你好好振振夫纲。
他从小就怕疼,顾兰生说,没人动过他一根头发。
他一记直拳过去,拳风扫到了梁习荫的颧骨。然后他的电话响了。
梁习荫一边喝水一边听他讲电话:没有,嗯,不会,我知道,听,我听,你不要生气,回来我让你打……
梁家都什么基因,梁习荫心里好笑,都他妈恨不能把对象当祖宗供着,全是变态。
那一晚不知道谁输谁赢,不久之后,梁氏年轻的老总倒真是温良谦恭的亲自去顾家赔礼道歉了。
他说那晚天黑,他认错人了。
他爱笑,眼角鱼尾纹很深,举手投足都很有教养,人又长得好,因此很得顾家的长辈喜欢,轻易便原谅了他的鲁莽行为。
顾承原本也没打算跟个神经病多计较,只是他看人的眼神愈加古怪,叫人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是出自怎样的家庭,人格塑造期到底是受得怎样的教育。
他想到那个叫多多的小孩,心里便无限同情起来。
元旦番外
最初的征兆可能是吃早点时他推开了眼前一颗煎得鲜嫩的荷包蛋。
大清早,餐厅里只有赶着去上学的几个小辈,因为顾长安坐着,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些严肃。
早点种类繁多,并不限制孩子们自由挑选,许是近几周精力消耗太大,他的胃纳越来越差,连溏心蛋的气味都已无法忍受。
顾长安多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没有向往常那样强迫他吃下去。
午后,第一堂是体育课,他被叫出列,莫名其妙被打发回去自习,结果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睡了过去。他太累了,总是睡不够。
下午的课没上完,顾长安便来接他了。
亚瑟午后接到了雇主的电话,他觉得雇主有些神经过敏,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小孩子,他会以为他是想要孩子想疯了。
他的那个小朋友根本不可能怀孕,他的生殖系统发育不成熟,不可能有排卵。
但他依然接待了他们,并在超声检查之后瞠目结舌。
“他怀孕了,是吧?”他的雇主明显紧张。
“是、是的。”
“但你说过他不会怀孕。”
“是的,但也存在应激排卵。某些时候,情绪高度紧张,或者身体状况突变,卵泡会因此突发成熟而排卵,这很难预料。”他一样难以接受,实在不明白他的雇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长安其实不敢往这方面想,但早上将人送进学校之后,他突然感到了不安。如果越来越任性是因为那小东西心里有怨气,那么几天以来他连颗蛋都吃不下,挑食的稀奇,又怎样都睡不饱,就很不寻常了。
年轻的身体本来就容易受孕,几周以来他从未做任何防护措施。他越想越不对劲,立刻给他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抽身赶过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