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来走去，又回到这烟雨楼了？我笑。

这么多人，摩肩接踵，有这么多擦肩而过，这么多淡淡一瞥，可是却偏偏叫我找到了这烟雨楼。

那年的嘉兴，烟雨楼上，我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认识了那个人。

现在想来，八年还是九年，都一晃过去了。

那个人如今终于离我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而我，却一个人又回到这烟雨楼。

恍然是一场梦。

我抬脚进了烟雨楼，早有店小二走上来，热情地道：“客官！要吃酒还是吃茶？楼上有座，咱们有请！”

我一进店，就赶紧拍了拍身上那积雪，在外面走得久了，身上不知不觉早就落了许多雪花。一扑之下，纷纷落地。我大呼“好暖和！”这店里居然如春天一般！店小二笑着，也迎上来，帮我拍打雪花。

“是呵！快进来这里边！这天，雪刚小，又开始下大了！”小二哥边帮我拍着雪，边道。

我对他笑了笑，心想店小二果然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子的打扮，这样子的热情。

跟着小二哥上了二楼去，小二哥转身便指着当中的座位要我坐。

我却是心里一动，摆摆手，又道：

“咱们要一个靠窗的座位。”

小二哥听了，四处望了望，这下子可不是没有座位了。最近的一处地方，便是靠窗的佳处，正好没有人。

我在那儿坐下了，便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壶酒。小二哥一一记下了，起身要走时，我又叫住他，道：“帮我……帮我多拿一副碗筷来。”

小二哥点点头，看看我：“您是……要等人来喝酒么？”

我望着他，摇摇头：“不是。我……我就是看看而已。”

小二哥挠了挠头，虽然没有搞懂我的意思，但还是答应着先去了。

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酒楼里四下里望一望，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烟雨楼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子。南来北往的人，往这里一坐，说着各自的趣事，想着各自的心事。可是如今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大侠，根本不会在一楼听到什么江湖奇谈，也不会在二楼靠窗的座位独自冥思。

那些年在烟雨楼梦想书上奇遇，还跟陌生少年大吵一架的傻事，我再也不会做了。

可是我还是喜欢靠窗的座位。

窗外就是一株高大的红梅花，梅花绽满了枝头，火焰一般，堆叠着，看着很是壮观。有的甚至都伸到了这屋内。

我依着窗边，看了一会儿梅花，又透过梅花，去看那下面街上来往的人群。果然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花市灯如昼，火树银花不夜天。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到处都是欢欢乐乐的，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望着这热闹。

一会儿，饭菜碗筷都上来了。我将对面那地方摆上了一只碗，又落了一副筷子。然后愣愣地看了半晌，却又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又去看窗外。

其实，总还不是一个人。总算还有对面这副空碗筷，在照应着。

这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街上的人纷纷撑起了伞，要么披上了斗笠。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的雪花纷飞，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愿再想了。那雪花随风飞舞，渐渐地就飘到我这里来了，从这小窗户里透了进来，直飘到我身上，泼泼洒洒。

我觉得雪有些大，风也有些凉，于是起身来，将那窗户关得小了点。又坐下来，吃了一会儿，呆呆看了对面空空的座位一眼。忽然心里一动，默然不语，从那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就放在我对面。

我拿起酒杯，望着对面那杯酒，沉默了一会儿，举举杯子，对着他，径自喝了一口。

那酒杯果然知趣，默默地陪着我，看着我自斟自酌。

放下酒杯，转头再看时，那雪已经堆积在窗边了。于是我伸出手去，接那雪花，感觉雪纷纷落在我掌心里，凉丝丝的，全都化作了水，不留痕迹。

我正在得趣，忽然听得身后楼梯口有上楼梯的声音传来，只怕又来客人了。

店小二又热情地迎接上去，我听到有人在拍打身上的雪。

这样想着，仍是没有转头，只是看着那窗外的雪花飘落。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店小二的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来：“这位客官，那边有一个公子，想要跟您拼一桌，图这个靠窗的位置，您看成不成？”店小二站在我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听他说的，心里一震，慢慢回头看去，便愣住了。

那个人，奇迹一般的，又出现在我面前，站在那里，望着我，也是惊讶的样子。

他身上还都是满满的雪，斗笠还没有脱下来，前额沾了几缕头发，被雪水打湿了。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李承汜。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

怎么又在这里，遇见他？

李承汜看着我，也是有些吃惊，但随即脸上却换上了坚定的微笑。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情不自禁站起来，颤抖着，问道。

他却看着我，笑了：“我回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他说着，手里扬了扬，亮起他那手腕。我看到他手腕上，绕着一个手环，崭新的。

跟我手上的这两个是一样的。

他正笑着望着我，阿莫就从楼梯上走上来，边走边埋怨道：“大哥啊，你说你刚刚想起来怎么编这手环，却又何苦逼着我学这劳什子！……”他上来时，手里还捧着一大堆编织手环的草绳草线，一看见我，顿时愣在那里。

我还是看着李承汜，说不上话来。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长安。你说的那个人，那个陪你看星星，告诉你那个傻傻故事的人，那个送你这手环的人，那个你一直等的人。”李承汜又笑了，他看着我。

“你……你怎么……怎么会来……这烟雨楼？”我低声，有些发抖地问道。我还是着魔一般，问他这句话。

他脸上有些不解，看了看这四周，打量了下这烟雨楼。

他已经忘记了这座楼了，这座烟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