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最终还是被火葬了,我的抗争没有一点用处。军令如山,该执行的永远不能改变。临走的时候,我把他的骨灰盒朝南摆放埋葬起来,这样他就能看着金陵,看着我们家的方向。
那样,他的魂灵飞升之后,便可以很快地找到自己的家了。
第二天清晨,侍女进来帮我收拾东西,却见我还没有醒,于是便问我要不要吃饭。我却没有答话。
最终,侍女一摸我的额头,滚烫,竟然吓得“呀”的叫了出来,手里端着的杯子都摔在地上。
“公主你……你头好烫,是热症么……”她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但我怎么会有力气回答。我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脸烫的像一盆火,手脚却如同伸进了冰窖。
她慌慌张张地从屏风那边出去了。
然后,没有多久,我就见第二个侍女进来了,过来伸出手量了量我的额头,像是摸到了火一样地缩回了手。
“妈呀!真的是热病,这可怎么办?”她声音我认得,她就是那鼻子上有痣的一个,还给我唱过一首北国歌,叫《赶牲灵》。
“像是热病;但我更担心,这不是热病,而是……”
“闭嘴!臭丫头,哪儿能这么……这么巧……”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那我们就都别想活了!王爷……王爷会拨了我们的皮的!”
“快……快去请大夫啊,找阿莫来,让他去通知王爷!还有,赶快把其他几个叫进来,准备水和毛巾,先准备着,快!”那有痣的侍女说道。
于是她们俩又匆匆跑到那边去了。
很快,车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压低着,惊道:“你说什么?热症!……”
“真真是我的活祖宗啊!……别瞎说,我去叫阿莫来,他最有办法!王爷这会子在老王爷那儿,怕抽不开身!”
我旁边一直有几个侍女在伺候着,然后过了不一会儿,果然见阿莫进来 ,他只摸了摸我的额头,并没有像先前几个那么吃惊,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着,千万留心,将炉火烧起来……你,快去拿这个牌子,去请岑先生来,就说是爷请的……”
“是!莫大哥,要请爷来么?”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那边!”
阿莫的声音又消失在屏风那边。
我神智都不清楚了,只能听见说话声。又不知过了多久,跟前的几个侍女忽然一齐恭声道:“岑先生……”
“先生快给看看,是不是热症,还是……”
“你莫多嘴,先生自有分辨。”
我感觉一只遒劲的老手摸上我的手腕,然后平稳地量起我的脉搏来。
是岑大夫来了,他每次号脉都很慢,似乎要想很长时间。
我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身上难受得紧。
正在号脉,就有听见好几个侍女忽然一齐又恭声道:“爷您来了!”
李承汜不答,我感觉他走到我跟前了,却再没有动静。
车厢里什么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只听到我浓重的呼吸声,还有炉火燃烧木炭的声音。
那只老手从我的手腕上拿开了,我这才听到李承汜恭声问道:“先生,怎么样?”
只听先生平静地道:“你是不是让她出去吹风了?”
李承汜顿了顿:“是……她是出去过……”
他还没答完,岑先生就力气道:“胡闹!老朽明明说过,她身子本弱,又曾中过苗家奇毒,元气本来就不足!”他喘了喘气,又续道:“上次给她号脉时,明明嘱咐你,千万不能受寒!你怎的还能让她再出去?这几日,这冀州的风刀刮一样冷,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李承汜犹豫着道:“我……”
岑先生又道:“阿汜,老朽知你平日一向谨慎,对她也甚为上心,可千万不能在这当口儿马虎大意!你自己的病不当回事儿,老朽是不管,可你不能连累了人家大好女娃娃……”
李承汜恭声道:“是,弟子知错了……先生,长安她……是热症吧?”
岑先生顿了会儿,话里有话,冷笑道:“不是热症,你以为是什么?”
李承汜没有答话。
我听到岑先生起身的声音,然后走远了。他忽然道:“阿汜,你出来,我与你说。”
李承汜应该是站起来到外面去了,他们说的话都是悄悄地,我在这里当然听不见。我暗自把头一转,身子动了动,心中五味杂陈。
我跟李承汜从十九死了之后,没怎么说过话。经常是他提一个什么,我就无言地遵守。我记得从前的时候,他说一个什么事,我就要反抗到底;我说一个什么事,他也要处处对着来:我们怎么都不对板。可是现在,那种脾气早就烟消云散了。才仅仅过了一年,我们仿佛都沉默了不少。
过去毕竟是过去,是永远回不去的。我也怀念那段吵吵闹闹的日子,那些日子里虽然他老是惹我生气,但是我还一无反顾地爱他。虽然我不知道那时的他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我那时候付出了自己的真心,便不后悔。
现在,我不敢再谈“爱”“喜欢”这样的字了。我们肯定是永远不可能了。我对他,不能爱,不敢爱,但是恨那种强烈的情感是恨么?我自己也说不清。至于他,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更没有道理再去想他对我,是什么心意。
那根本毫无意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连更两章,衔接比较紧密。过了这两章,就到了本卷最为紧张关键的一个地方了,虐心情节总算可以就此过去,因为这第四卷马上也就要完了。之前就说过第四卷很短,其实原本可以和第三卷合在一处,但是第四卷是大虐的一卷,而且内容比较独立,后来思考,还是独立成一卷比较好。
尾声卷也不会很长,就是一个尾声,几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