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莫害怕,这没什么啊,他不是外人……”我劝完她这一句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偷眼看看李承汜,他正望着我,此刻便微笑了一下,转而低头夹了一口菜。妙心也盯着我,好像要在我脸上挖出个洞来似的,我脸一红,赶紧解释说:“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不是外人,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我倒觉得出家人最荒唐的就是吃素,佛理跟吃食有何关系?我最喜欢吃荤的出家人。”李承汜接着道。

“行了,你少说点!”我打断他的话,一面责怪地看着他,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承汜只是望着我笑笑。靳青在我们旁边坐着,不大说话,估计是怕一出口泄露身份,所以不能常开口。

这个时候菜又上来了,李承汜就劝着我们吃。我觉得他今天真的太主动了,以前从没见他这个样子。他这样客气热情反倒让我有点不习惯。

店小二上的酒他似乎并不满意,于是又让阿莫去外面拿他自己带的酒。阿莫答应了,又是看了看我,然后出去的。我觉得真奇怪,这小子怎的今天又老是神神秘秘的,一个劲儿地看我是做什么?

李承汜自己那壶酒是装在酒葫芦里的,一打开就满屋飘香,整个酒馆里都是,连柜台上的人都赞不绝口,四周那些酒客中也有小声嘀咕“好酒”的。我闻了那酒也觉得香,其实也有想尝一尝的冲动。我便说我也要喝一杯尝尝,李承汜却一口拒绝。

李承汜见我脸上的神色不情愿,说:“不是我不给你喝,我知道你想喝,但是你的酒量你自己也知道,一沾酒就倒,所以,你还是喝茶吧。”

“我就喝一口,一口还不行么?”

“不行。”

“哪那么容易醉啊?”

李承汜还是摇头:“你忘了你那一次在我帐篷里喝了一口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还有在丽江的那一次,也是一口的酒,而且那还是劲头那么小的……”

我说:“放心,这一次我不会醉,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你不用管我!”

李承汜忽然变了脸色,怔怔地瞧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惊人的话似的。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两眼望着我,神色莫辩,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看着远方的什么地方。他一手紧握着酒葫芦,另一手捏住酒杯,似乎想了一阵子,低声道:“总之……总之是不行,你要喝就以茶代酒。……我怎么都不会让你喝酒的。”

我于是只得作罢,转而去吃菜,一面又劝着妙心不要吃青菜豆腐。那盘青菜豆腐只见她伸筷子,就没见少几根叶子少几块豆腐。

靳青一直默默地看着我们说话,这个时候忽然哑声说了一句:“也给我来一杯吧。”她的声音不知道是故意装哑,还是害了什么病。李承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便给她倒了一杯酒。

两杯酒酒香四溢,摆在我面前,就好像一对璧人;可我这边却是一杯茶,清清苦苦的。

这个时候,窗外的庐江上忽然传过来一阵子歌声,歌是船家女唱的,只听她用高高的嗓子唱着:

“七月来了柳丝儿长,

那个妹妹送哥到船头,

阿哥走船莫回头哎,

一头冲进白沙滩,

妹给你将蓑慢来织。

柳丝儿长来莫垂地,

垂到地上难拾起,

阿妹想哥何时回,

想哥的天比柳丝长……”

那船歌是隔了江传过来的,但是还是很清楚,歌词也唱得明白。悠悠地听了一阵子,大家都没有闲话说。忽然李承汜说:“长安你能唱首歌来听么?”

“啊?”我愣了,他怎么又想起来让我唱歌?我这嗓子能唱么?

“就现在,来唱一首吧。”他说。

“我……我不会。你又不是没听过……我那歌……”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

李承汜一笑:“没关系。今日我想听了,你就唱一首吧。”

我赶紧摇头:“我这嗓子不能听啊!我唱得不好,还是青姐吧,她唱得好听多了。”

李承汜摇摇头:“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还是你来唱。”

我又说嗓子不好,李承汜还是不肯,非要让我唱一首歌给他听。

我急了:“你老让我唱歌干嘛啊?莫名其妙,以前你可没这毛病!”

他看着我的眼,微微笑了笑:“你只要唱一首就好……就那一次,你唱给我听的那首。”他凝视着我,顿了顿,又道:“就当……就当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会了。好么?”

我看着他那诚恳又祈求的表情,心中一软。李承汜很少对我有这样的表情。于是只得别扭着,唱了一首我只会唱的那首歌:

“打支山歌过横排,横排有路哥哥在。妹有山歌一条河,哥想听歌划船来。阿哥呵老远划船来,妹送阿哥千支歌。阿哥你没带箩筐来,一双空手怎装歌?”

李承汜一听我唱起来,两道眉毛就皱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调子跑得都够从翠庐山到金陵走一遭,再打一个来回了。

总算唱完之后,红着脸出了一口气:“完了。”

旁边妙心赶紧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我瞪她一眼。一回头,又看见李承汜的眉毛还在皱着的,脸上表情极是忍耐的样子。

我忍不住说:“行了,别憋了,想笑就笑吧!”

李承汜的眉毛终于松开了,半天说了一句:“总算你只唱给我听了,以后莫再对别人唱了。”

我怒道:“是你非要让我唱,我就说我唱的不好吧你还不信!如今我唱了你又说这种话!你这个人真可恶!”

“……好好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唱的好听;这种好事最好我一人占了,其他人听不得。这样总行了吧?”他忙解释道。

“呸!口是心非!……我自己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你这话跟我说不着。”我啐道。

吃到后来,李承汜脸便红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脸变这么红的。他从未在我面前喝醉过。喝到后来,又忽然站起来,我们一时之间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