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起那天来,我就突然想起了生气的缘由。我于是闷着不做声,我想我千万不能承认这是我编的。虽然他那么聪明,随便想想应该也能猜得出来,只有我能编出这么难看的东西。
“你真傻。”他突然看着我说,好像是笑了。“若你那天先给我看这个,我就不会不要你买的其他东西了。”他举起那手环扬了扬,“这个……很好看。”他说。
我咽了口唾沫,耳朵嗡的一响,几乎以为他是疯了。那么难看的手环他竟然说好看?
“你……你真……真的觉得它好看?”我结结巴巴地问,难以置信。
他没有再回答,低下头去把手环握住了。
“呃……你是不是眼神不大好啊?那个……现在夜色太黑了,看不清楚。”我讪讪地道,心想若是有人把它给我,我自己都不会要。这手环编得实在太磕碜了点。
他看看我,又转过头低了一回,长呼一口气,摇头笑笑,道:“我都看了好几天了,看得很清楚。而且,”他又转过来看着我,慢慢的说:“……好看不好看不能光看外面的模样。有的时候,一个东西一个人明明很一般,但是你就是偏偏喜欢她。”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但是没怎么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这茫茫的夜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坐着,他对我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他望了我一会儿,见我没什么其他的反映,似乎有些失望似的,然后就朝前方看去,又沉默了下来。
晚风凉凉地吹着我们,吹着起伏的稻田也簌簌作响。我们有一阵子又都没有说话。
回去的时候,他突然说:“明天你不用坐马车了,骑马算了。”
“可……我不会骑马。”
“你把我当什么?”他反问,我愣住了,看他时,只听他道:“你以为就你的仁轩师兄和段大哥会骑马载人么?”
我哑口无言。今天晚上这一坐,似乎所有的怨气都化解了。朦朦胧胧的,我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
我也有点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重要的一章,自己也很喜欢,这是李承汜含蓄的告白,可惜太隐晦。长安就是没听出来,如果当时听懂了这句话,后来的那些也许很多都不一样了。唉。
☆、纷扰波折又一弯【1】
我坐在李承汜的马上,他还让我坐在他前面,这样就等于是在他怀里。马慢悠悠地走着,两旁青山绿水,一路无穷无尽的风光。夏末的风一阵阵吹在脸上,道路两旁的稻田依旧是绿油油的一望无尽头。更远的地方,是低低矮矮的山峦。这些山昨天晚上黑黢黢的身躯如今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黛青色,一座连着一座,在天角弯出一道一道的好看的弧线。
昨天晚上朦朦胧胧的那些事,就好像梦一样。现在自己坐在李承汜的马上,也好像梦一样。而且感觉还更不真实。
李承汜在我身后,我们之间隔得很近,我往后一靠就能碰到他的前胸。这可真是前胸贴后背了。
他什么话都不跟我说,只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靳青聊着。但是我心里一团乱,也顾不得这些了。我也不敢往后仰,生怕真靠着他的身体。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他早上把我弄到马上那一幕。
他一早上等我吃过饭,就掀开帘子进了车里来。我根本没有准备。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就呼呼大睡,跟他说的那几句话也只朦朦胧胧的有点记忆。他从出发以来一直没进这马车,我陡然间看到他一手撩起帘子,然后脸就露出在那里,早上东边的阳光还不很刺眼,金灿灿的就跟着他的脸一起扑进了我的马车。我的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一手撩着帘子,微微歪着头,看我那样子,脸上表情是似乎是笑了,但是仔细看来,并没有真的在笑那种表情。
“你不下来么,还要在这里面呆一整天?”他说。
“啊?”
“你不是说今天要骑马?”
我从马车里出来,李承汜帮着,我上到马上,然后他就很快地踩着马镫上来,动作干脆利落。他落在我身后我吃了一惊,他便问:“你怎么了?”
我胡乱应付了几句,心里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李承汜后来就没有再跟我说话,到现在还是。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跟靳青说句什么,或是对阿莫他们吩咐些什么,我在前面直着腰挺着脖子,愣是一句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我一直装作欣赏风景,直挺挺地立在马上。李承汜突然把手扶在我肩膀上,然后说:“你老是这么正襟危坐的做什么?腰酸了就往后靠,我没关系。”
我睁大眼睛,脸一阵发红,心想他怎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路两旁渐渐多了些房子,零零碎碎的错落在山的脚下,隔着稻田,远远的能看见一些。李承汜说今天就要指望那些房子里住的村民了,看他们能不能提供个歇脚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露宿荒郊。
田边一条小径,一行人从路上走过去,到了那小村上。村头一户人家,院落很大,高高的大门,门前三棵垂杨柳,另有几棵樟树,生出好大一片绿荫。有一个汉子,上身穿一件露膊短衫,正坐在那树下,跟几个乡民喝着茶。
李承汜让我在马上坐好了,然后自己和靳青下了马,当先走过去,拱手问了声好,便向他们说起来历,询问可否留宿。
那汉子定定地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待看到靳青时,目光一滞,似是有所思的样子。随即便大笑几声,便道:“这个好说,几位远道而来,正该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这道上行路,人渴马乏,我看这小兄弟累得很,不若先喝我几杯。”
我们都是一愣,这人说话,竟是一口中原话。而且不由分说,先就要请我们喝起茶来,当真有些奇怪。这汉子明显说的是靳青,这就要向她端一杯茶来。
靳青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乡亲。”说着,伸手欲接。
岂料那汉子却不是用手,而是用扇子挑起那杯子,嘿嘿一笑,两手一抖,那杯子竟从他扇子上飞将起来,直直的直奔靳青的面上而来。
我们都吃了一惊,靳青连忙一个急转身,右手一轮,竟然轻轻巧巧地捏住了那杯子,茶水兀自溅了出来。李承汜已经暗自按住剑,就要动起手来。
靳青面有怒色,娇叱道:“老伯,我敬你是长辈,怎生如此相待?这就是请咱家吃茶么?”
那汉子却忽然又是一笑,拍手道:“好好好,果然是我没有认错,青儿,你都不认得我了么?”
靳青听了他这么一说,拿着的被子一放,仔细端详着那汉子:“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