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黯然间,却听得段容谦叫道:“可怜,可怜哪!”
我奇怪的瞥了身后的他一眼:“你又可怜什么?”
段容谦马不停蹄,边挥动马鞭边苦笑道:“可怜我想单独同你出来,都不能够,出宫的时候还带上灵儿这个小尾巴;到了你这儿,还要好心地叫上李承汜……”
我撅撅嘴,没说什么。他这人就是如此,话总是那么多。
“你就莫看了,人家那位姑娘美得很,你是比不上啦!不如多看看我是正理……”
“你又看出来,那个美少年是个姑娘?”
“寻常人打扮起来,想要瞒过我,只怕还不容易……”
我愣愣地望着靳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你说的不错,是很美……”
段容谦低头看了我一眼,轻声一笑,忽然高声又吟开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又伤春!不如惜取眼前人!呀,不如惜取眼前人哪!”
我脸一红,低声骂道:“疯子!又在乱掉什么书袋!快些住口!”
我这么一说,他越发来了兴致,又唱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看不穿啊!”
我“呸”了一声,伏在马上,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畔听得灵儿从后面赶上来,一面驾马,一面笑道:“四哥,你又念什么诗句呢,说与我听听!”
灵儿满是好奇地看着我们俩,我正红着脸,扭过头去赶紧望向别处。这里段容谦哈哈大笑,更加乐不可支。灵儿看看我们两个,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容谦领着我们一路骑马而行,直奔城外的点苍山而去。这点苍山正是在大理城郊,大理多山,点苍为秀。山下就是洱海,所谓的“洱海苍山”“山盟海誓”便是说的这一方天地了。段容谦说,山上有一个绝好的茶园,其中可以品茶赏景,所以带我们去看看。
骑马脚程快,不多时,已经出得大理城,来到点苍山的脚下。仰头看去,这山甚是高大,今日虽是晴天,但是山顶上还挂着几片雨云,蒙蒙的笼在那里,看不分明。山上青青一片,绿竹乔木掩映,远远地还有大片茶田,看了就让人心里喜欢。我连日不悦的心境,看到这满目的苍翠青葱,也为之一扫而空了。
我们沿着山路攀爬而上,便走便观赏路两旁的美景,真是山青水美,直让人迈不动脚步。行到半山腰,有一个亭子,翼然而立,我们便进到那亭子里去,各自歇息。
坐下来,才发现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个篱笆小门,掩映在绿树浓荫之中。段容谦指了指那里,对我笑了笑,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我有些不解地看看他,他只是一笑,然后握了握我的手,回身对坐在我们对面的李承汜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自己走出亭子外,往那小门那边去了。
他一走开,我正好就看见李承汜和靳青他俩,端端正正坐在我对面,李承汜瞧着我,靳青脸上笑得很好,我心里一沉,有些不自在,于是赶紧转头问灵儿:“他去做什么?”
灵儿正拿着扇子,爬了这一阵子,她也是累得小脸绯红,热汗直流。微微喘着气道:“我也不知,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四哥有好多好玩的不让我知道呢,看他会弄出什么来!”
我们正说时,就见段容谦忽然在那小门口吹了声口哨。远远地听了,像是有一段调子,不过没有听过。反正他很会吹口哨,谁晓得他会吹什么。
不一会儿,门内藤萝动了几动,一个小童居然出现在那里,站在门内,见段容谦在这儿,很是高兴地笑着,然后两人说了几句。段容谦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捧出一方纸函,交给那小童。小童点头答应着,打开了那小门,然后自己先去了。
段容谦站在那里,回过身来,朝我们这里笑了笑,然后喊道:“过来吧!”
我跟灵儿对望一眼,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从亭子里出来,随着段容谦走进那小门。只见一进门,扑进眼里的便都是藤萝。此刻那藤萝还正开着花,这种藤萝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我们金陵的藤萝是初夏才开的,这时候都已经到了八月,居然还在开着紫色的藤萝花。
满眼都是紫色的瀑布一般,我们行走在这其中,一时之间都被吸引住了。从这藤萝小径里走出去,然后眼前有一个门,门前两三杆翠竹。圆月一般的门半掩着,门内露出一丝绿意。
从门里进去,眼前景物又是一变,只见竟然是两道小山之间的空隙。两山夹缝,中间仅能容纳一人过。脚下,一段段木头横着插进两山之中,一段一段搭成了栈道一样的通路。栈道之下,流水声哗哗,居然是一股山泉,正在隐秘的奔流,时时可见浪花翻涌。
段容谦在前面领路,我们后面随着,我跟灵儿是走在最后面的,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栈道上。段容谦一面在前面走,一面喊着:“各位小心了!”
原来这栈道不知多少年就横在这里了,竟然是布满了青苔。而且横木之间空隙并不小,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将脚踩空,陷进去。这通路又极窄,我们只能依次通过。
我挽着灵儿的手,一边走,一面挑着那横木,灵儿兴奋之极,蹦蹦跳跳的,还时不时向两旁的头顶张望,大概从没有见过这种地方。高处山体上还有丛生的灌木,潮湿得很,还经常往下面滴着雨。这情景,我在过乌巢关的时候曾经见过,所以也不甚新奇。
李承汜挽着靳青的手,在前面走着,靳青就走在我前面。我无意中瞟到他们两个紧紧相握的手,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居然有些失神,一下子就踩空了。
“哎哟!”我脚本来就小,自然很容易陷进去,惊呼出来。
只听李承汜在前面马上反应过来,道:“怎么了?”
段容谦也停住脚步,回头道:“没什么大碍,把脚拔出来。”
靳青回过身来,俯下身子,伸手将我的脚帮忙弄出来,我感激地望她一眼,她微微一笑,一抬头,却看到李承汜正盯着我,道:“你小心些。跟紧了。”
“来,我领着你。”靳青对我一笑,然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又柔又软,暖暖的,就如同一个姐姐一般。
我被她领着,沉默不语,心中滋味五味杂陈。
我们走过了这一段,前面又是一个小门,门却是掩着的。段容谦先走过去,将那门打开了,立刻就有明亮的光从门内透了过来。这狭小的山缝隙之中,天色昏暗,陡然见到这明亮的日光,直让人心中一奇。
然而等到出了这小门,才真是仿佛换了个天地一般。方才如此逼仄的狭小空间,霎时就宽广起来。
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极广阔的天地,蓝蓝的天色之下,满眼的都是绿油油的茶树,一畦畦,一片片,这里那里,布满了山田,也不知有多少。脚下的那条山涧奔流而来,远处分成几股,浇灌着那茶树。溪水流到这里,就汇集到一处,哗哗流了出去。茶园里,传来隐隐的歌声,处处可见采茶的人在其中走来走去。远处,大理城周围的群山连绵起伏,静静地守在那里,映着蓝天。下面是山脚下的大理,还有洱海,都是那么小,洱海简直成了梳妆的镜子一般。
这真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段容谦笑着,看看我,道:“怎么样,如何?”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只顾着看,心想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正在想着,就有一个小童从旁边走过,肩上背着个篮子,望见段容谦,笑道:“小段师傅,怎么,又来看我们老头子了?”
段容谦笑道:“正是啊。已经告诉了漱茗,提前通知老头子了。”
小童笑了一下,道:“还带了朋友来?真热闹啊……”
“不知茶叟他老人家怎么样?”
“忙着哪,我们茶园来了贵客,几天前从普洱过来的,牛鼻子老道,两个人相谈数日了。”
小童又攀谈了一会儿,那边有人叫,于是小童告了个辞就先行走了。
我奇道:“茶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