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听堂姐在等着她,许小华迈脚进来就朝屋里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人,心里正奇怪着,就听伯母又接着道:“她昨晚赶稿子没睡好,我见她困得直打哈欠,让她回房补个觉去了!现在估计正睡得熟呢,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见她应声,我去把她喊起来。”

老太太忙摆手道:“算了,给呦呦多睡一会吧!她们姐妹后面,有的是时间。”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大孙女的做派,但是又觉得,自己可能看到小宝儿,就有失偏颇了些,大孙女这一向确实忙得连轴转,一时困乏也是能理解的。

转身握着小孙女的手道:“走,奶奶带你去你房间看看。回头你自己再看看,要不要添置些什么东西,钱和票你都不用操心,奶奶去胡同里给你凑,准给你凑齐全。”

许家这个房子是老太太夫妇俩,年轻时候置办的,一进的院子,中间是客厅,左边两间正房,分别是老太太和许怀安夫妇俩住着,右边一间正房,住的是许九思夫妻俩,孩子们都住两边的耳房,是以,许小华的房间和许呦呦的房间隔得挺远。

房间里有一个双开门的衣柜,一张新书桌,一个半人高的小书柜,里头是各式样的小人书,和记忆里的一样。许小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小书柜,和奶奶、妈妈道:“我还记得这个小书柜,”指着左边柜腿内侧的地方道:“我小时候还在这里刻了一朵小花。”

老太太伸手摸了一下,确实摸到了一个四五瓣的小花朵,笑道:“肯定是你偷偷拿了小刀刻的,我们可不准你玩小刀,你这孩子,小时候真是调皮捣蛋。”

曹云霞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这姑娘一进屋,就能准确地指认家具暗处的特征,以后谁能说她是冒牌的?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但是无疑这一出,彻底打消了老太太对她身份的顾虑。

曹云霞压根没有想到,从第一面看到许小华,老太太就确认这是她的小孙女。这孩子一生下来,除了秦羽,就她带的最多,很多小表情和习惯,老人家早就摸透了。

老太太又拉着小孙女到衣柜边道:“我给你买了两块布,想着等你回来,量了尺寸,就给你做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正说着,院子外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妈妈,是妹妹回来了吗?”“妹妹”两个字,她喊得极为好听,似乎真是自幼唤着的称呼,让人一听就感到亲切。

“是,在西屋里呢!”曹云霞正站在门口接过林姐送过来的牛奶,见到女儿从房间里出来,笑吟吟地朝她招手道:“来,你也来看看妹妹。”

许呦呦人还没进屋子,就先喊了起来,“小花花!”

等她进了屋子,许小华都觉得屋子更亮堂了一样,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有几分少女的圆润,齐耳的短发,瓜子脸,柳叶眉,樱桃似的嘴,一双瑞凤眼望人的时候,无端含着几分天真的热情和烂漫。

她的身材高挑匀称,半新的米白色细呢子大衣,穿在身上极为合适,咖色的方头皮鞋也像是穿了一段时间的。

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好看,并没有大伯母给人的那种逼迫、尖锐感。

许呦呦看到许小华的瞬间,有片刻的怔愣,似乎没想到她的妹妹会是这个样子,但是很快就一把将人抱住,头埋在许小华的脖颈上道:“小花花,你总算回来了,这么些年,每次想到你走丢的那一天,我都恨丢的不是我,对不起,是姐姐没有看好你。”

曹云霞把牛奶放在书桌上,在一旁叹道:“你这孩子,你婶子都说不怪你,你自己怎么还钻牛角尖来了,你当年才多大啊,自己又出了车祸……”

秦羽在一旁轻声道:“小花花走丢,是我们做大人的没尽到责任,和你一个孩子没关系。”这些年秦羽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有看顾好孩子。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许小华先就心疼起来,道出了她心里隐隐怀疑的真相,“妈妈,我不是走丢,我应该是被坏人抱走的,他们把我放在一个院子里,我和一个小哥哥趁着没人注意,从狗洞里爬了出来,那个地方离火车站很近,我跑到了火车站去。”

许小华的话一说完,本来还哭哭啼啼的许呦呦,立即连眼泪都忘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会?咱们当时就在东门大街上,这一块很多人认识你,谁能在白天把你带走?”

许小华平静地道:“我当时才五岁,谁都可以把我抱走。”

小花花的眼睛很平静,可是许呦呦却莫名觉得有一点不适感,那双眼睛,像是正透过她的皮囊,在叩问她的灵魂一样。

当年的事,真的没有她的责任吗?

第010章 第 10 章

当年的事,许呦呦也闹不清楚,她从协合医院的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妈妈就告诉她,小花花走丢了。

那年她十二岁,小花花五岁。

五岁的小花花非常可爱,调皮又机灵,连她的新爸爸都非常疼爱这个妹妹。每次下班回来都要把妹妹举高高,逗得妹妹“咯咯”笑。

五岁的妹妹也很会表达,会大声地说:“我最爱伯伯了,伯伯也最爱我。”

当时她跟母亲到许家来生活,还不足一年,却切实地在这个隔房堂妹的身上,感受到了被宠爱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

她一直非常羡慕妹妹。

但是时隔十一年,她和妹妹的处境似乎调转了个儿,她在许家衣食无忧地长大,得到许家悉心的教导和培养,而流落在外的妹妹似乎受了许多苦,或许比之自己幼年在蓉城的生活,更不如意些。

此刻的许呦呦对上妹妹明亮、探寻的眼神,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就跃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了目光,低着头轻声道:“当年是我没看好妹妹,我比你大那么多,应该保护好你的!”

许小华觉得有些无味,淡淡地道:“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你当年也很小。”她和许呦呦见面不到一刻钟,许呦呦就已经朝她道了两回歉,她要是再提自己走失的事,好像就有些故意欺负人了。

饶是许小华这样说,可是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还是引起了曹云霞的不满。

曹云霞觉得这个刚归家的侄女,有些蹬鼻子上脸的,当年的事就是个意外,她一张口就编排起来,说是什么有坏人故意为之!

难不成还怀疑到她家呦呦身上了?她家呦呦当年也受了很大的罪,凭什么还给人指责?

想到这里,曹云霞出声道: “说起来,你们当时都是小孩子,你哭着要去买糖吃,你姐姐也没有办法,只好带你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是望着许小华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温度。

现在不比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她刚带着女儿嫁过来,还要顾忌丈夫和婆婆的态度,但是现在,她在许家生活多年,对丈夫和婆婆的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她的女儿也由京大毕业,进入全国最顶尖的党报机关。

曹云霞自觉,她在这个家是有话语权的。

对于大伯母的敌意,许小华敏锐地感知到了。她上一世的爸妈都不靠谱,她是在亲戚家仰人鼻息长大的,这样的成长环境,养成了她自立自强的性格,也无可避免地有些感性和敏感。

大伯母稍微起了话头,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相比上一世,现在的许小华已然有了稍微坚韧些的内核,并不再惧怕这样似是而非的谴责、质疑或冷眼,她静静地看着大伯母,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这么一副无畏、不服气的样子,刺激得曹云霞脑子一热,接着道:“说起来那天也合该是咱家的霉运,你姐姐被小汽车撞折了腿,你好好地走丢了,一丢就是十一年。再回来,怕是都不记得你姐姐和我们家里人了吧?”

这句“我们家里人”,似乎特别将许小华排除了出去,明晃晃地昭示着,经过这十一年,她们母女和许家是一体的,而许小华只是突然闯入的外人。

许小华干脆利落地点头,“只记得爸妈、奶奶和大伯,对于大伯母和姐姐,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直不作声的秦羽,见曹云霞当着她的面,就挤兑她的女儿,有些不悦地道:“大嫂,你这话说的,小花花就算在外面待二十年,三十年,她都是我和九思的亲生女儿,不管她记不记得,她都是我们的女儿。”

她刻意强调了“亲生”两个字。

她自认这么些年来,对这位长嫂是敬重礼让的,就是呦呦私自带着小花花出门,以至于小花花走丢,她也从不曾责怪过呦呦。反观长嫂,在她女儿归家的第一天,就说这样阴阳怪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