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最后以许遇妥协收场。许遇有点搞不懂自己,明知道结果是什么,却还要跟陈理真杠,自己讲话费劲,杠又杠不过,还把他惹生气了。图什么呢?

许遇没有时间去细想,陈理真拽着他去给呼呼铲屎,以作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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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陈尔升送他们上学。两人坐在后座,陈理真在手机打字叫许遇往自己这边坐过来一点。许遇看了眼前面开车的陈尔升,又看了眼陈理真,陈理真已经开始皱眉,许遇坐过去,陈理真很快地亲了下许遇的嘴巴,然后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胸口,手不听话地伸进许遇衣服里面,捏他的腰。

下车时陈理真看起来十分不舍,被陈尔升催促了三次才磨磨蹭蹭下车。

姜渡送他们时陈理真毫不避讳地像只橡皮糖抱着许遇不放手,还当着姜渡的面吻许遇,许遇低着头,不敢去看姜渡的表情。

姜渡看着他们笑起来。

期中考陈理真数学考得很烂,下半学期下晚自习回家后洗完澡就钻进许遇房间,美名其曰辅导功课,实则抱着许遇不松手,像只苍耳挂在许遇身上。

许遇知道陈理真成绩最好的是数学。陈理真装模作样问他题目时,许遇依旧会耐心解答。陈理真以为许遇会与他心照不宣,结果这个木头竟然真的给他讲起题来,还讲得很认真。陈理真又开始发作,故意说许遇的解法复杂,不叫他讲了,许遇把笔递给他,说:“那你来,简单,的。”

陈理真气到不说话了。

许遇以为他没听清,又说:“理真,简单的,怎么解。”

陈理真和许遇吵起来,骂他是块十足的笨木头,许遇吵不过他,气得把体外机摘下来不听陈理真,他忘记自己能看懂唇语,随即闭上眼睛,不看也不听陈理真。陈理真气得扑到许遇身上强迫他睁开眼睛看自己。

最后许遇戴好体外机哄了陈理真将近半小时才哄好。陈理真睡前还在念许遇:“许遇,你坏死了,居然敢拉黑我。”

“我没,拉黑。”许遇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陈理真看,生怕陈理真生气。

结果陈理真又生气了。

许遇在陈理真的胡言乱语中听懂,陈理真所说的“拉黑”是指自己摘下体外机闭眼。

许遇很久没讲这么多话,他有点累了,亲亲陈理真的额头,说:“理真,累,睡觉,好吗?”

许遇说话比之前要不清晰,更加大舌头了些。陈理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于是对许遇说了晚安后摘下他的体外机放好,很乖地躺回许遇怀里。

期末考结束,陈理真的数学成绩满分,陈尔升开完家长会回来直夸许遇辅导有功,姜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陈理真放假比许遇早,非要跟着许遇去上课,许遇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陈理真发现,许遇上课要用录音笔录下来,听不懂的地方回家后会反复听,直到听明白。陈理真一直以为许遇有了人工耳蜗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现在他才知道明明对自己很容易的事情,换在许遇身上,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许遇手术需要剃掉右半边小部分头发,陈理真要Tony老师把许遇另一边也剃掉。最后在Tony陈的指导下,许遇剪了个寸头。

陈理真抱臂站在许遇身旁,看着镜子中的许遇,点头称赞:“这样蛮帅,看起来很精明。”言外之意,看起来不像那块蠢笨木头了。

许遇对发型无所谓,虽然陈理真总说许遇长得好看,什么发型都不会丑,但每次许遇剪头发,陈理真都必须在场。

因为之前陈理真去夏令营,回来看到许遇剪了个奇蠢无比的头发,即便有脸的加持陈理真还是气得去找罪魁祸首陈尔升理论,狠狠贬低陈尔升是中老年人审美,陈尔升很无辜,明明是Tony自由发挥,屎盆却扣在自己头上,自认为年轻英俊帅气的陈尔升断了陈理真一个月零花钱。那一个月,陈理真在许遇面前说了不知多少次“陈尔升臭爸爸”。

很久没有一起这样照过镜子,陈理真发现,许遇又长高很多,自己只到许遇胸口。陈理真小声嘟囔:“你怎么只长个子,能不能长一点恋爱脑?”

理发店很吵,许遇没听清陈理真说什么,问陈理真,陈理真不说,牵着他的手回医院。

因为自己听障错过许多陈理真说的话,许遇感到难过。

许遇手术前一晚,陈理真挤在许遇病床上,缠着许遇给他讲睡前故事。许遇磕磕巴巴讲了半天,陈理真还睁着眼,许遇说:“我讲话,这样,没有催眠,效果。”

陈理真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睡不着。我一想到你要一个月听不到声音,我就很难过。许遇,你不要怕,我陪着你。”

“嗯,不怕。”许遇觉得鼻酸,起床把灯关掉,重新抱住陈理真,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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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遇右耳被纱布包裹住,在额头上缠了几圈以便固定。麻药还未退去,许遇戴着鼻氧管在睡,陈理真趴在病床边捧着脸看许遇。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格照在许遇脸上,可以看到发光的细小绒毛。

姜渡和陈尔升在外面跟医生讲话,陈理真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轻点许遇的鼻尖,说:“许遇,我是你的耳朵。”陈理真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抱着他的小臂,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昏昏睡去。

许遇睁眼便看到陈理真趴睡在床边,世界变得安静。许遇除了有些头晕没有别的症状,他抬起手摸摸陈理真的头发,陈理真醒来,许遇盯着他的嘴巴,看到他说:“许遇!你醒啦!”

许遇“嗯”了声,许遇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完全凭记忆发出。

陈理真比起手语,问许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遇看着陈理真愣了许久。陈理真从没用手语跟他沟通过,许遇压根没想过陈理真会为了自己学手语,他甚至连陈理真什么时候学的都不知道。许遇感到眼眶发热,他强忍下去,抬起手说没有。

陈理真告诉许遇臭爸爸去公司开会,渡爸爸去买饭,问他想吃什么。看着陈理真熟练地用手语跟他交流,许遇实在忍不住哭起来。

陈理真急得开口讲话:“许遇,你怎么了?是不是耳朵疼?我去叫医生。”许遇抓住他的手不叫他走,用手说没事。陈理真不理他,还是去叫医生来看。

许遇术后两天出院,一周后去医院拆线,这期间陈理真像跟屁虫跟在许遇身边。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听不到陈理真聒噪又温软的声音,许遇有点不大适应。

陈理真让他凭记忆和自己说话,许遇一开始不说,他觉得自己说不好,而且会很难听。陈理真瞪他,他才说。说完陈理真笑得抱住许遇,许遇想象不出自己说得有是多好笑,能叫陈理真笑得看起来像个智障。

整整一个月回归在无声世界,耳蜗重新开机时,许遇感觉像是在寂静森林里猎人忽然放出一枪,声音如被惊起的林中飞鸟涌入脑中,使得许遇身体剧烈颤了一下。

陈理真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超小声地叫他:“许遇。”像以前一样,是带着电流的机械声,调了几次机子,适应声音后,陈理真的声音才变得正常一些。

许遇看着陈理真说:“理真。”

“患者陈理真”比许遇还要激动,坐在许遇腿上抱着他哇哇哭起来。

陈尔升在一旁撇嘴:“陈理真,你多大了?哭成这样,这下谁还分得清你和三岁小孩啊?”

陈理真不理他,抱着许遇的手臂收得更紧。

以往放新年烟花许遇和陈理真都不去,一是爆炸声听了会难受,二是陈理真害怕烟花和爆竹。长了一岁,陈理真胆子也变大,除夕那天,陈理真把许遇体外机摘下来,拉着他出去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