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眼,直面在场二十几双闪躲的、饱含打探的眼睛,深呼吸过后,郑重声明:“我没有和沈锡舟同学接过吻,如果有人非要把人工呼吸,歪曲成接吻,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庄殊绝没选真心话,也没选大冒险,她很玩不起地选了掀桌。
拎上包,抱起嘟嘟,然后夺门而去。
她离开后,包厢里依旧一片死气沉沉,最后还是江开站出来,招呼大家继续。
谁有心情继续,都是满嘴的卧槽却碍于沈锡舟的情面、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回去,满腹的疑虑想问不敢问,眼珠子互相转来转去,只恨无法实现脑电波交流。
江开走过去开了音乐,在音浪的遮掩下,包厢里总算恢复点活人气,给了大家喘息的空间。
“你不追?”江开走回来,安抚地捏捏沈锡舟的后颈,只感觉绷得死紧,冰锥似的。
沈锡舟捞过茶几上不知道谁的烟盒,往茶几边上敲了一下,敲出一根烟来,叼进嘴里。
他平时不抽烟,但跟朋友到娱乐场所的时候会接两根,刚才因为庄殊绝在,他没碰过。
拿过火机点燃,烟丝清冽的味道涌入口鼻,失控的脑子清醒不少,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多想硬气点来上一句“追什么,人家是去机场接男朋友”,终究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几乎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包厢里轰然沸腾,众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火山喷发。
左右他也管不上了。
庄殊绝还在电梯口等电梯,见他追出来,她直接进了安全通道。
一年半过去了,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是没有修好,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她不敢贸然乱跑,脚步慢下来。
就是这一下迟疑,后面的人追上了她,拽住了她的手臂。
俩人瞬间扭到一块。
“放开!”庄殊绝用力挣扎,另一手抱着嘟嘟也不能有大动作,只能用手肘推搡他,“你放开,放开我!”
他的身体仿佛一堵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手更是死死钳制住她,男女力量的悬殊明明白白展示出来,不让她有半分挣脱的机会。
“庄殊绝!”沈锡舟再也不是方才包厢里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他的声线里充斥着滂沱的怒意,“我他妈忍你够久的了,你真把我当傻逼呢?”
“我也忍你够久的了!”庄殊绝徒劳地狠狠一甩手,当然是没甩开,“你分不清接吻和人工呼吸,我当你没文化,那么我请问你,谁是我男朋友?”
楼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楼道上方布满灰尘的小窗,勉强透进来一点雨天黯淡的天光。
就着这点光线,庄殊绝的眼睛勉强能够视物,只能看到一些大致的轮廓,但不妨碍她看到沈锡舟脸上失控的表情,本就锐利的五官戾气横生,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你的男朋友你不知道?”沈锡舟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那个烫嘴的称呼,“你、的、丁、公、子。”
果然是丁襄。
庄殊绝不知道沈锡舟从何处得知她和丁襄之间的事,允许丁襄重回她的生活,是她连跟陆千帆都没有透露过的难言之隐。
她不再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她输不起,也放不下,发了疯地怀念从前全心全意的爱,即便只是昙花一现、别有所图,可那又怎么样呢。
总比没有好。
只需要加回一个好友,偶尔敷衍的两句聊天,两家人聚餐的时候硬着头皮出门,爸妈就会高兴,就会爱她。
那个暑假,她是有点魔怔了,直到丁襄回美国读书,失去利用价值,她才渐渐清醒。
她更不知道沈锡舟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
卑微阴暗的心事摆上台面,令她无地自容,骄傲和自尊在他的逼视中摇摇欲坠。
她的愤怒中夹杂着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虚张声势:“你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私下问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
沈锡舟的手几乎嵌入她的手臂,捏得她骨头发痛,他拔高音量:“我没问过吗?我他妈早就说过了我介意,我介意!我介意他的存在!你听进去了吗?你做到了吗?”
他如此这般掷地有声,甚至一度让庄殊绝产生了自我怀疑:“你什么时候问过?梦里问的吗?”
“你在搞笑吗庄殊绝?”沈锡舟怒极反笑,“申城实验初中门口,我们两个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翻脸不认人?”
庄殊绝眉头紧紧蹙起来,稍加回忆,简直不可置信:“你当时在和我说丁襄?”
“不然呢?”沈锡舟问完,也明白过来,“卫宇城?你真的在逗我,我会蠢到把他放在眼里吗?”
半年前的阴差阳错暂缓了纷飞的战火,俩人都有好一会的沉默,用来回忆和复盘当时的细节。
庄殊绝再开口,语气很疲惫:“所以我拜托你,下次有话就说清楚,不要在那边打哑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沈锡舟发出一声轻嗤,他的语气也平静不少,但话里的攻击性,并无减弱的意思:“那我现在问了,你说吧,你有没有和他加回好友?有没有背着我和他出去玩?他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最后,他一字一顿质问出口,“还有。你们是不是复合了?”
他知道的远比庄殊绝以为的多,她更加难堪,仿佛赤身站于人前,毫无隐私可言。
她嘴唇开合,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反驳了那项最严重的指控:“没有复合。”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真的当我是傻逼吗?”沈锡舟替她总结,他对她失望透顶,说着说着简直忍不住要笑,“没有复合,你爸为什么称呼他是你男朋友?”
见庄殊绝怔愣,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和盘托出:“我遛嘟嘟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你爸的短信了。看起来,你爸很喜欢他。”
先前,庄殊绝在大厅等沈锡舟回来的时候,见她久不回信息,韩家志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这样的金龟婿,还对你死心塌地,你打着灯笼都难找下一个」。
就是那么巧,她对着那条短信无语地发了五秒钟的呆,而这五秒钟,沈锡舟悄悄出现在她身后,打算和嘟嘟一起,给她表演一个父女情深。
丁襄的家庭背景,沈锡舟早就了解过,对普通人来说,也许,确实算得上优秀。
但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的下一句话,极尽嘲讽之能事:“你不妨跟你爸说说我是谁,他应该会更喜欢我。”
庄殊绝太阳穴猛烈跳动起来,她本能地厉声何止:“沈锡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那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