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江开的脸,在这瞬间晃过沈锡舟的脑海。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江开也在这就好了,凭他们哥俩的默契程度,完成救援根本不在话下。

可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你坚持住,大哥哥一定会回来救你。”

负担着一具毫无自主能力的身体,沈锡舟游向岸边的速度明显减缓,这里距离下岸的台阶太远了,只能就近靠岸,他双脚找到一个支点站好,都说尸体比水泥还沉,失去意识的人同样如此,水里有浮力还感觉不出来,脱离了水面,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有两百斤。

他不是力气不够就是脚下打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孩子举过头顶,递给庄殊绝。

庄殊绝和孩子们一起把那孩子拖上岸,她第一时间跪下来做胸外按压。

沈锡舟踉跄着倒退一步,大口喘气,他鼻腔里进了水,酸痛难当,眼睛被水刺激得通红,可眼见河里的孩子因为惊慌过度,扑腾着沉入水中,他等不急体力稍加恢复,又要折返。

“沈锡舟……”庄殊绝手下的动作没停,只侧过脸,哀哀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沈锡舟知道,未尽的话是她的恳求,她踯躅万分地,试图挽留他。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体力已经变得勉强,很可能无法支撑他的英雄主义。

可他亲手碰到过那孩子的身体,对上过那双哀求而惊恐的眼神,他承诺过会回去救他……如果他就这样上岸,这会是他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放任那个孩子死去。

他毅然决然背过身去,再度游向溺水点。

庄殊绝无计可施,她甚至无暇对他多加关注,因为她手下的这个孩子生死未卜,回忆着初中的时候学校给教过的急救课,心里没个底,当时和陆千帆嘻嘻哈哈的根本没当回事,哪知道还有实战的一天。

好在,几分钟后,那小孩吐出一大口水,面上也恢复了人气,继而开始后怕地大哭。

庄殊绝顾不上安抚他,她的神经被水中一大一小浮浮沉沉的身影紧紧牵动着,沈锡舟一手将孩子夹在臂弯中,单手划水游动,他的游速越来越慢,一再突破自己的极限,有好几次,他下去卧水的时间都久得不正常,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害怕他不会再上来。

沈锡舟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里,来到了岸边,这个孩子还醒着,身体不至于发沉,但将其举起,于他却比前一个更艰难。

沈锡舟已是筋疲力竭,他咬牙,脸颊深深陷下去,额角和手臂青筋暴起,因为吃力,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岸上亦是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那个孩子生拉硬拽上岸,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待庄殊绝再望进河中,却惊恐地发现,沈锡舟不见了!

“沈锡舟?”她盯着那圈扩大的涟漪,迟疑着喊他名字。

没有回音。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手机就想跳下去找人。

“你干嘛呢?!”有村民骑着电瓶车经过,他会游泳,当即答应下水捞人。

以沈锡舟的消失点为圆心,村民一次次扩大范围,脸色也越来越肃穆,他告诉庄殊绝:“这河向来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庄殊绝当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她猜测,水底应该有暗流和漩涡,会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卷出老远。

每过一秒,沈锡舟存活的可能性便小一分,她焦急难耐,但又清楚自己下去只会添乱,强忍着没有动作。

不知第几次空手浮出水面后,村民为难地说,他也吃不消了。

庄殊绝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放弃了,她在岸上,却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这刻具象化,这一刻她顾不上别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为饵:“拜托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面对金钱的诱惑,虽有所迟疑,但权衡过后,村民还是不愿涉险:“我老婆生病了,我儿子还没有结婚……”

庄殊绝没空听他的难处,既然如此,她自己下去捞人就是。

村民阻挠:“你不会游泳,下去是找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孩子瞧着瘦弱,力气怎么这么大,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制不住她。

二人缠斗之际,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来:“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庄殊绝精神一凛,定睛望去,水面反射的金光让人目眩,约莫二十米开外,一棵前几日遭到台风连根拔起的大树,从岸上横卧入河,树冠部分浸在水中,而在那茂盛尚未枯干的枝叶间,似是缠着个人,在水中影影绰绰。

庄殊绝撒腿就跑,灼热的空气化作疾风,从耳旁刮过,可这段路程仍漫长如没有尽头。

好消息是,确实是沈锡舟,一根枝干勾住了他腕上的红绳,才将他卡在这里,河水将将淹没他的脸,浪潮涌动间,他的鼻唇偶尔露出水面。

坏消息是,他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肤色呈现可怖的青白色。

庄殊绝和村民先后跳下去,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台阶,二人合力将沈锡舟拖上长满青苔的台面。

他的身体软得吓人,随便别人摆布,长手长脚仿佛没长筋骨,在拖行间,诡异地弯曲,折叠,戴着红绳的手,笔直垂入水中。

“我来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说着,在沈锡舟身边跪下去,双手握拳交叠在他胸前,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按压。

村民力气大,确实更适合胸外心脏按压,庄殊绝接受安排,数着胸外按压的次数,每三十下,便低头扣住沈锡舟的下巴迫使他启唇,贴着他的嘴唇往里渡气,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她脸上淋漓的热汗,胡乱顺着脸颊流淌进彼此口中,却无法温暖融化那种彻骨的温度。

明明心肺复苏对那个孩子有效,可为什么沈锡舟,迟迟不醒呢?

很多次,她以为他动了,可每当她定睛去看,又分明只是胸外按压的外力作用。

又似乎有警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许只是幻觉,因为救护车迟迟不来,倒是有别的村民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按了多久了?”

“差不多有个十五分钟了。”

“这么久?多半不行了。”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村里老人早就说过,龙王爷每年不吃一两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都闭嘴!别在这里晦气。”庄殊绝忍无可忍,抬头呵斥人群,“离他远点,影响空气流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