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实摆在眼前,再去回想,才发现一切似乎早就有?迹可循。

为什么每次林羽安吃饭, 都那么痛苦, 像是?食不下咽, 味同嚼蜡;为什么他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却总是?吃不下东西?。

江阿姨的双唇不住颤抖, 半晌才发出?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羽安眼睫低垂着,脸上一切表情都消失了, 眼神放空地看着洁白豆浆上漂浮翻滚的小气泡, 许久才声音极轻极缓地开了口:“从这一次醒来之后, 就尝不到味道了。可能……是?那天, 撞到了头,影响了什么神经吧。”

巨大的震惊褪去,江阿姨眼底有?些潮湿, 鼻头阵阵发酸, 忍不住斥责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顾先生说!你必须马上去医院,马上检查!”

她说着,竟然?就要发消息给顾淮。

“别!”林羽安从椅子上跳下来, 踉跄一下, 一把拉住了江阿姨的手腕,眼神近乎哀求:“阿姨, 求求您,别告诉顾淮哥,好?吗?”

江阿姨急喘着, 胸膛不住起伏,半晌才妥协一般,发出?了带着哽咽的埋怨:“可是?……为什么啊?”

林羽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很害怕,很惶恐,每天晚上都是?以泪洗面,却又不得不在醒来之后继续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他希望自己将来能靠厨艺谋生,老天却偏偏让他失去了味觉。

刚醒来的时候,他对?整个世界都充满防备,根本没有?想过告诉顾淮这件事,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他只想为自己构建一个安全的壳,把自己装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再也不要面对?任何人。

后来,一次又一次,顾淮对?他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曾经让他动摇过,让他想过,要不要告诉顾淮,要不要向他求助。

顾淮那么厉害,他一定能帮他找到医生,一定能治好?他的吧。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因为无论现在的顾淮对?他多么好?,他都没办法完全忘记曾有?多少次,他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只因惹怒了顾淮,顾淮就不管不顾地离他去。

将他丢在危险之中?,让他独自面对?可怕的豺狼虎豹。

那眼神冰冷到让人心寒。

现在的他听话乖巧,一切都按照顾淮的心意?行事,顾淮就对?他这么好?。可谁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谁知道会?不会?有?梦醒的一天?

谁知道下一次,他又会?因为什么理?由再次丢下他,不要他?

顾淮是?那么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如果他的病再也治不好?了,他变成了一个有?缺陷的人,那在顾淮眼中?……他还有?价值吗?

林羽安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他不敢去赌顾淮对?他到底有?没哟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情,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底牌。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连身份证都还没拿到,他不能再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丢出?去一次了。

他只能对?着江阿姨勉强地提了提唇角:“其实……已经在慢慢变好?了,我……不想让顾淮哥担心。一开始的时候一点味道都尝不到,现在……现在已经能隐约尝到一点了,说不定时间长了,就能好?了。”

可这哪里是?能轻易好?起来的?

江阿姨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可林羽安的担忧和顾虑,她却也能理?解。

便只能在叹息一声后,道:“我可以帮你,但?是?等去医院到时候,你必须好?好?检查一下!”

林羽安抿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林羽安的计划还需要再打磨细化,比如要去哪家医院,要选什么时机,怎么确保联系顾淮的时候,顾淮会?选择让人送身份证过来,而不是?直接让他们回家,然?后一个电话直接把郭医生叫到家里去。

最终,时间选定在了五天后。因为林羽安打探到,那一天顾淮公司似乎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会?持续很久。

按照顾淮的性格和对?工作认真严谨的态度,他一定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中?途走神。出?现任何琐事,都只会?让下属处理?。

他们决定在顾淮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打电话,这样的话,既可以确保顾淮能够接到电话,又能确保他没有?时间分神处理?这件事。

今天正好是个周末,顾淮没有?去公司。

他定的三角钢琴送了过来,工人们熟练而沉默地将钢琴摆放在了客厅正中?,随后顾淮请的钢琴老师也如期来到了家中?。

这是?一位已经年过六十的,极富盛名的女性演奏家,据说是?顾淮精心为林羽安挑选出来的。

即便年事已高,老师言谈举止依旧十分优雅,脸上挂着和蔼慈祥的笑。

林羽安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从容地和陌生人相处,但?在经历过曾经的一切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会?怕。

即便面对?的是?一位女老师,他也还是?会?从内心深处腾升起对?外?界一切都恐惧,本能地抗拒陌生的一切。

好?在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始终眼含笑意?,一点一点引导林羽安放下戒心,温柔地告诉他,可以叫她张老师。

据顾淮所说,张老师周内时间繁忙,没办法经常过来上课,加之钢琴是?一项需要自己花时间和精力去练习的技能,因此经过了和老师的专业探讨之后,他们决定将上课时间定在每周末的两天。

而这两天顾淮不需要去公司,将能够有?时间陪着林羽安一起上课。

对?此,林羽安自然?是?没有?异议,或者说他原本也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

而在张老师授课期间,顾淮一直坐在被搬到了客厅角落的沙发上办公,似乎并?不觉得上课的声音有?多吵似的。

林羽安试探一般,小心翼翼伸出?手,像是?不敢在洁白的琴键上落下自己的指纹。

可触碰到琴键的瞬间,他却还是?愣住了这具身体还记得这些黑白琴键的触感。

僵硬的四肢逐渐放松下来,尽管记忆尚未恢复,但?肌肉记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已经先于意?识苏醒,带着他的手指弹奏出?了悠扬流畅的旋律。

最初的陌生和拘谨过后,林羽安意?外?地从这样的演奏中?收获到了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他本就该坐在钢琴前,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