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没有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但两人的面色却都没有缓和。

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来?看,大概会脑补出无数狗血的豪门恩怨,觉得这三人之间必然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不管母子还是父子都不大像亲生的。

但事实却是,顾淮确实是顾父和顾母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即便仅看面向也十分清晰。

三人就这样坐在了餐桌边,可尴尬的氛围丝毫不减,除了杯盘碰撞的脆响没有人说?话。

正?在顾母考虑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室内电梯突然叮一声响,打开了门。

保姆扶着一个轮椅从?电梯中走出,对三人道:“澜少爷醒了,闹着说?饿了,我就带他下来?了。”

只见轮椅上的男人和顾淮生着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可惜身形却比顾淮要低矮肥胖许多?。且因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萎靡而没什么精神气,眼神更?是呆滞刻板,没有一丝灵气。

乍一看,几乎让人看不出他与?顾淮有任何相似之处。

而这个人,顾澜,其实是顾淮的亲生哥哥。

所有人都以?为顾淮是顾家大少爷,其实不然。他前面还有个哥哥,只是因为哥哥小时候因一次意外摔成?了脑瘫,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顾家才对外撑顾淮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顾夫人见状,瞬间忘了方才餐桌上的尴尬,焦急地起身,细声细气责怪道:“我来?推我来?推!你们也是,怎么没给?小澜盖条毯子就出来?了?刚睡醒,要感冒的!快去拿呀!”

说?完,又看向轮椅上目光呆滞的青年,将他的轮椅推到了餐桌前,语气温柔:“小澜,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饿不饿?快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海参粥,还有糖醋里脊。”

顾淮淡淡扫过去一眼,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唇角,即便明知得不到回应,也还是公事公办道:“哥哥。”

轮椅上的青年果然没什么反应,看到了糖醋里脊,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指着碗嘴里含含糊糊,呜里哇啦不知说?了些什么。

顾淮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顾母似乎早已习惯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当?即便端起碗来?想喂。

一旁的阿姨显然早已习惯,没有人出手?相助,顾淮却皱了皱眉:“妈,您还没吃饭。”

“没事,他就要我喂的。”顾母头也没回:“我待会儿再吃就行。”

顾淮眉头蹙起,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顾父咳嗽两声,拉回了顾淮的注意:“公司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顾淮冷冰冰道:“一切都好。”

“要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向家里开口,我们能帮的都会帮一把。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人脉还是有的。想当?年我创业的时候,整个A城没人说?我的对手?。我怎么听说?你们公司好像还有不少难缠的对手??”

顾淮不易察觉地看了他爸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明显的试探,淡声道:“现在和您那个时候不一样。互联网发展迅速,小公司崛起很快,但死的也快,不必太过担心。”

顾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当?初他离开顾氏另起门户去做互联网的时候,正?是房地产行业最蒸蒸日上的年代。

父亲对此很生气,因此顾淮创业没有得到家里一丝一毫的帮助。

后?来?即便和好,这么多?年了父亲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起?

再有,他收拾季家的事情还不算有了结果,父亲不应该这么早就知道才对。

两厢结合,顾淮心下明白了什么,放下餐具,背靠在椅子上双臂抱胸看着顾父:“家里生意一切都好吗?”

“还好,还好。”顾父眼神有些闪躲,旋即又道:“但好不好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将来?还不是得你们兄弟俩互相扶持着走下去。这两年整个房地产行业都不太行了啊,我在想要不要还是趁着我还没老,还有点用,去给?你帮帮忙,也能帮你解决一些麻烦。”

很显然,轮椅上的顾澜既没反应过来?顾父在说?自己,也没明白所谓互相扶持的含义,只因为顾母喂得有些慢而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顾淮的目光在父亲已经渐渐爬上皱纹的脸和瘫在轮椅里,什么都不懂的大哥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忽的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所以?,爸,你打算怎么给?我帮忙?”

顾父也是见惯了生意场上大风大浪的人,但在顾淮这样的目光盯视下,竟产生了想要躲避的念头。

他将表情变得更?加生硬刻板几分,冷冰冰道:“就算现在时代变了,做生意这件事,根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谈个对象。”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顾淮的神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

“季家这些年虽然确实是比不上以?前了,但是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势力不是假的。他家那小子虽然混账,可小女儿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女孩子。正?好马上要过年了,你有时间的话,去老季家拜访拜访。”

“他家那个小女儿,我看和你很般配。”

“合适的话,你们可以?先谈谈看。如果你能和她结婚,季家将来?对你的帮助会很大。”

第33章 第 33 章 奢望。

顾父的话一字一顿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顾淮却像是突然什么都听不懂一般,就那?样看着顾父双唇一开一合,思绪逐渐飘远。

他第一次见到林羽安其实是在一场婚礼上,那?时的林羽安还没有被认回林家。

结婚的人是顾父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 台上一对新人郎才?女貌, 彼此幸福相望, 但台下?却议论纷纷, 全都是说不般配的声音。

直到现在, 顾淮都还能想起那?天糟糕的心情?。

母亲在自己耳边不住小声抱怨,时而说新郎一定?是着了什么道, 那?么优秀的一个小伙子, 怎么就非要娶一个没家世没背景, 还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 时而又?叮嘱顾淮以后离这一家人都远一些,别跟着这些人学坏。

不知怎么又?提到了顾淮的成绩,便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责备他为什么只?拿了一等奖, 而不是特?等奖,是不是根本没有努力好好学习。

而那?一次的竞赛,其实根本没有特?等奖,一等奖已经是最高奖项。

直到现在, 顾淮也?不知道那?天母亲的怒火, 到底真?的是因为对自己失望,还是只?是因为哥哥生病了, 她却要被迫出?门?参加婚礼,不能照顾哥哥。

顾澜是因为顾夫人的疏忽而摔成这样的,所以顾夫人对他的关心和爱里?, 大概更多掺杂着的是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的自责。

可也?正事因为这样的自责,从小到大,母亲似乎将所有的温柔和关怀都给了瘫痪的哥哥,面对顾淮时,便只?剩下?了对他成绩的冷冰冰的质询。

小时候的顾淮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做得?足够好,就能得?到母亲的关心,为此他严苛到近乎变态地要求自己在各方面都要做到完美。

可后来他才?发现,无论他多么优秀,取得?了怎样的成绩,都无法得?到他那?瘫痪在轮椅上的哥哥只?需要一声哭闹就可以轻易获取的关心。

那?天的顾淮面无表情?地听着母亲的喋喋不休,烦躁地一偏头,便在旁边的灌木丛里?看到了一颗小小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在场宾客,也?好奇地打量着台上的新人,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