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唯有火棘之刑。”萨日再次合十双手紧贴额头,“神明是北疆子民共同的信仰,只要神明愿意接纳你,那么,你就可以是北疆的王后。”

“但陆公子你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住,所以,殿下自请代你受刑。”

“他怎会……,可这分明就是骗局!”陆棠鸢捏着衣袖,无能为力的局面让他相当不适。

想要做成大逆不道之事,就通过神罚赎罪,可这是一百鞭,谁能捱得过一百鞭,这分明是借着神明的由头,将大逆不道之人折磨致死!

“巫医大人,随我一同来的大崇人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拓跋枭就如此死去,他才不管北疆和谐与否,他也没说过自己要做什么荒唐的王后,他只需要北疆的兵力。

只要拓跋枭快些即位北疆王,快些出征大崇,管他服不服众,又管王后是哪位,他只管能不能助他杀了陆弘!

“陆公子,打断神罚是更重的罪过,被行刑之人也会沦为神的弃民,殿下会被就此剥夺王储之位。”

“你们!”陆棠鸢心急,“所以呢?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吗?”

他又要冲上前去,被萨日一把拉住,多可笑啊,现在一个普通的健康女子,就足以制衡他。

“陆公子,神明会原谅真心的爱人。只是……你不愿见他死去,只是因为他的王储之位对你有用,还是,你也有一点动容?”

陆棠鸢语塞,眉头立刻皱起来,“我从没要求过他为我做这些,我只是不愿背负无妄的愧疚!”

萨日远远地望向神鞭之下的拓跋枭,“你没有否认后者。”

陆棠鸢简直要被气笑了,“这重要吗?”

萨日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对于殿下来说,非常重要。”

陆棠鸢不想直面这个问题,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鞭落下,他再次回头时,竟与拓跋枭对上了眼神,那一刻,那双眼睛里的惊喜,爱慕,担忧,还有那血泪交错的可怜模样,和从前那个受不得疼的小傻子又有什么区别。

在山洞里强撑着一副成熟样子和他谈判,到头来却还是甘愿为他付出生命,委屈了,还是会用那样的眼神讨他怜

傅枭是他赐予阿枭的假名字,拓跋枭是他不了解的陌生人,谁也没有死在山洞里,他眼前的只是效忠于他的阿枭。

这群残忍的北疆族类,阿枭很怕疼,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阿枭!逃啊!”他冲着祭台大喊,可他的大病初愈,声音也是那样无力,穿过雨和人群之后,再不剩什么撇捺,“阿枭,我要你活着!你起来啊!”

他的声嘶力竭被一声巨雷盖过,紧接着大雨瓢泼,一直闪烁着红光的神鞭都恢复到了冷却的模样,趁萨日也被这怪天气震惊,他赶忙往祭台上跑去。

把拓跋枭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傻子,你死了,我要靠什么活。”

第57章 蜉蝣撼树

看此形势,群臣议论纷纷,祭司也不再动作,直到那通天的烟囱里,浓浓黑烟替代了火光,北疆王终于发话,“祭司,天象何解?”

祭司刚放下神鞭这烫手山芋,又接起一个解读天象的活计,他揣摩不清北疆王的意思,到底是想保住唯一的孩子,还是希望他如实解答。

毕竟此时,这神罚算不算通过,全凭他一句话。

他不是什么整日只想着迎合圣心的奸臣,如若此刻现象有古籍可依,抑或者有类似的天象可参考,他都绝不吝啬自己的见解。

此时之象,确实空前绝后。

“回禀王上,按照历代火棘之刑的行刑过程,神火久燃不灭则代表神明怒意未消,从前大多要七日,神火才会慢慢熄灭,如今被大雨浇灭……此前确未有过此种情况。”

陆棠鸢一眼瞪过去,这哪里是解读天象,不知道的还以为北疆王是个瞎子,让祭司描述当下情景给他。

眼见着怀里的拓跋枭奄奄一息,他先扫视了一圈北疆臣民,各自议论纷纷却每一个人敢站出来表态,一个面色犹豫的老头踟蹰向前,分明是想要开口的,可看见北疆王那冰凉的面孔,又退了回来。

陆棠鸢失望至极,横眉抬头,直冲北疆王的方向,臣民惧怕王上,他可不怕,所谓北疆王也不是没在单打独斗中做过他的手下败将。

“拓跋锪霆!你没听见吗!”他甩臂一指,朝向一旁正四处望天的大祭司,但眼神仍紧紧锁着北疆王那张对自己骨血都如此冷漠脸,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那面目可憎的父亲,愈发觉得这人愚蠢又可恶。

他拖着病体,却不甘沉默,尽全力朝着那高台上的北疆王喊去,“你们北疆的祭司已经解出天象,若火不灭就是你们的神明愠怒未消,现在火灭了,不就是昭示着你们的神明已经将他宽恕?你告诉我,到底还有何处值得你疑虑!”

走路都累的身体,淋了雨,磕了膝盖,喊破了嗓子,他单臂把拓跋枭的上身搂在怀里,晕过去的人重似千斤,压得他半边肩膀都酸麻疼痛。

环视四周,他发现这祭台和大崇的斗兽场竟相似至极。

此刻他站在场上,高座的北疆贵族用各色的眼神打量着他,他浑身湿透,染着拓跋枭的鲜血,狼狈不堪的模样,同畜牲何异。

没有哪一个部族是美好的,人性就是有许许多多的恶,大崇如此,北疆亦然,以自由著称的民族,也有虚无缥缈的“神明”为枷锁,神圣的审判祭台是他们的斗兽场,冒犯了神明的人,就可以像畜牲一样被肆意践踏。

人与畜牲的鸿沟,无处不在。

“我可以带他走了吗?”他已经喊不出透亮的声音,沙哑的嗓子满是愤怒和不解,像是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咳出血来。

他妄自断定了天下,大祭司可不敢轻易让自己的论断作为神罚结束的凭证,赶忙开口挽回,“陆……陆将军有所不知,如若雨水是突然而至,勉强可以说是神明所为,可这几日北疆阴雨连绵,雨水来得并无蹊跷,如此,便更像是天气打断了神罚。”

“是吗?刚才你们的巫医同我说,红玉之盟是你们北疆最重要的盟誓,不履行红玉之盟,就是对神明最大的不敬!”陆棠鸢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将拓跋枭赠予他的那一块红玉拎了出来,举在脸前,与他苍白的脸颊对比鲜明,那块红玉此时是那样的刺眼,刺痛着他,也刺痛着北疆王,“就是因为你们不承认我与阿枭的红玉之盟,不容我们在北疆生存,违背了红玉之盟,才惹得神明震怒,阴雨连天!”

他说完这些,就已经感受到怀里的拓跋枭有了动静,他很想告诉拓跋枭,这只是求生所言的胡话,他并没有什么共他厮守余生的想法,还望拓跋枭别白日做梦,空欢喜一场。

可周身环境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解释。

所有人都看着他颈间的红玉,他只能继续装出一副悲戚的样子,低头抚摸着拓跋枭的脸颊,又并手为其遮挡雨水,避免雨滴流入他的鼻腔,一举一动满是细节,就像是真的相爱到无比珍

做作的演完这一切,他缓缓放下红玉,双臂抱住拓跋枭,准备上演下一出好戏,此间不小心勒到了拓跋枭的伤口,引得细小挣动,他不管,只顾自己的这出戏剧。

陆棠鸢:“神明从我来到北疆的那一刻,就向你们表达了她的态度,只是你们愚钝不解,非要耗费人力物力架这刑台,神明只得降下暴雨再次明示,你们却还在曲解她的意思!你们这群蠢钝的人,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因为实在无法接受我,假装不懂?”

再次抬起抬起头时,他真入了戏,眼圈红着,配上这一身染血的素白衣衫,颇有些窦娥唱冤的姿态,“拓跋锪霆,你说啊,到底是神明容不下我,还是您这高高在上的北疆王!容不下我!”

随着这一声怒问,喉口泛出腥甜,他虽情谊虚假,但这一身病弱模样不假,情绪波动致使身体吃不消,催生一口瘀血吐出。

血液喷溅到嘴角、下颌,被雨水冲刷,衬着苍白脸色,可怜可怖。

他还想继续与北疆众人争辩,为拓跋枭的性命争辩,为自己的性命争辩,为他复仇的兵马争辩,可他的身体好像真的撑不住了。要不是拓跋枭躺在他怀里,他能稍作依靠,早就要向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