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珉垂下眼睫，低声替好友争辩了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有资格评判。我能做的只有找出真相，让幕后操纵的人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吴思逸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假传军令后背会牵扯出多少势力纠葛，但你既决定要查，那就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多少，所以我也不多劝，只给你提供个思路，那些人不一定能料到前去救援的人是你，但他们既然敢着手推进这件事情，那就必然会有相对的隐瞒处理过程和预防陆嘉欣不服从指令的B计划。”

她灌下一口酒液，眼里闪过几分疯癫：“作为破局人，你现在既不知道他们行动的目的，也不知道实施的具体流程。从各方面来看，我建议你最好双线并行……暗线有时候可不一定比明线难查。”

吴思逸眼中的郑重触动了安珉半醉的意识，她借着仅剩不多的思维能力一遍遍地捋着事情发展过程，林陆岑三家的军部人脉关系网也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第32章

吴思逸轻点着杯壁，懒洋洋地靠在一旁：“我这酒怎么样？”

酒意来袭，安珉觉得自己原本一直隐隐作痛的精神力碎片也开始飘忽散漫，心里微小的情绪也在此刻放大，模糊间就听到有人在问自己，她想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是吴思逸在说话。

热气上脸，她慢吞吞地吐出来几个字：“太辣，难喝。”

酒后真言这句话对仿生人也是适用的，这样直白的评价听的吴思逸差点就想揪着安珉的耳朵，逼问她到底哪里难喝了，连这种混合酒都觉得辣，那她还能喝什么？

吴思逸看着安珉眼神涣散、呆滞无神的模样，伸出手拽耳朵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无奈地在心里默默叹气，算了，今天就不跟这个醉鬼计较了。

想到自己今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你和小一最近怎么样啊？我前段时间可是听说他在学校受了伤，你这个监护人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没有尽心？”

“小一？”安珉蜷了蜷手指，听到吴思逸的质问，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连话语间都带上了些莫名的委屈，“进到心里了，他一直在心里。”

吴思逸板着脸，装出生气的样子：“那他怎么还会受伤，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做的？”

安珉则答非所问，半低着脑袋回了句：“因为我是姐姐啊……”

吴思逸懂她的意思：“那你还想一直当他的姐姐吗？我一直觉得，人就该遵从自己的心，你们本来就是完美匹配的伴侣啊，为什么要犹豫着错过？”

安珉灌了一口酒，眼中的落寞让人心疼：“可我不是人啊。即便小一不在乎我们过去的身份，但是我根本无法给予他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身份、孩子……甚至连他的安全都无法保障。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跟他开口谈论爱情？”

吴思逸将自己存了半年的好酒拎到桌上，边往杯里倒边劝她道：“即便你掌握了主宰法则，在五十年内不和小一完成那个必要的步骤，你还是会死。至于爱不爱的……也没有那么重要吧，毕竟活着才重要，你要是真不在了，整个联邦还有谁能护得住他？”

“那是我的事情，与他无关。”安珉呛了几口酒，眼眶微红：“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需要就把他强制留在身边，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不管那种生活是好是坏，他都不应该因为我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而圈定未来。吴思逸，你应该懂我的。”

“我懂你？”吴思逸气笑了，“我懂你什么？是懂你的懦弱退缩，还是懂你的不知争取？我和安老师从来不认为你比真正的人类缺少什么，你就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人类最美好的期望！你可以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但你不应该以自己仿生人的身份为掩护。别说什么仿生人不懂爱，明明是你安珉不懂爱！”

安珉此生最为羞耻的面具被人戳破，那些不该言明的感情好像忽然间被扯去了外衣，□□地暴露在阳光下。

她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等奇迹的降临。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心房昭示着安珉的可笑，她半垂着眼颓然地闷着酒：“有时候我也想就这么劝服自己，或许真的就能顺利地哄骗他一辈子，得到你们所谓的永生。可那真的是爱吗？我所感知的一切，究竟是设定好的程序，还是我的自己的主观感受？”

安珉忍着醉意，对吴思逸摇头苦笑：“你总是劝我说，要努力去争取、去尝试，但如果我只是对林安珩的身体感兴趣，那这一切不就都没有了意义了？信息素契合造成的情感混乱让我直面了自己的不堪，也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偏执。我不想用自己仅剩的余生去校正这些可以避免的错误，也不想让林安珩为我这些不负责的行为买单。”

“我作为监护人只能照顾他短短二十年，无论结局怎样，他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前进一步就是感情的万丈深渊，后退一步就是目送他远走，我是真的……害怕了。”

“没有心的怪物，究竟怎么才能理解爱的真谛？”

永远也不会有回答的问题，就像安珉此刻冷寂的胸腔。她曾无数次期冀那里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好像有了那颗心，她就会像普通人一样喜悦难过，甚至勇敢的推开那扇伦理的大门。

……

吴思逸沉默了许久，她看着窗外高悬的人造卫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表情触动：“有时候自私一点也没有错，无私的伟人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短命，作为你的制造者，我衷心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况且……林安珩要是没有你的庇护，本来也就活不过成年，你没有必要强加给自己太多东西。”

安珉盯着酒杯里还在不停打转的柠檬粒，神色迷茫：“自私一点？”

吴思逸借着安珉不清醒，趁机给她洗脑：“对，就是自私一点，你看那些大家族里强取豪夺、小三小四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就要林安珩一个人，不过分的。”

安珉慢半拍地躲开吴思逸贴近的手，质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说得不对。”

“怎么就不对了。”

吴思逸不懂她这又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说的没有道理吗？

“不对。”

安珉在吴思逸面前晃了晃自己修长的食指，又在她懵逼的目光中认真地摇了摇脑袋，“你自己都不懂爱，怎么能教会怎么去爱？你真是误人子弟，我不要听你的。”

'不懂爱'的吴研究员觉得安珉是在挑衅她的忍耐极限，她怎么就不懂爱了？她只是想给每个omega一个家，她有错吗？况且，爱一个人是爱，难道博爱就不是爱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歧视人呢？

吴思逸觉得像安珉这种内里纯情的人才该被时代淘汰。

明明身处信息素掌控的世界，却还想着要玩真心换真心的旧规则。他们把自己锁在纯爱的高塔上，守着自己的一颗真心不肯放下，却冷漠地看着世人在情感的泥沼里沉沦挣扎。

吴思逸忽然觉得牙疼，自己明明不喜欢管闲事，但安珉要是一天不解决寿命问题，她就一日放不下。

她亲眼看着安珉痛苦了这么些年，对方身体数据反反复复的起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下一次爆发的时候是能成功忍住还是崩溃宕机，安珉和林安珩信息素的绝对契合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我们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吴思逸抬起下巴，精致的面容半隐在暖黄的灯光下：“你既然不愿意让林安珩为难，那就试试别人？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就他一个omega ，他的玫瑰味信息素虽然独特，但也不是找不到替代品。”

安珉的大脑先是空了一下，就在吴思逸以为她要妥协的时候，她才缓缓地回答：“他无可替代，我也无需尝试。”

“你是木头啊！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怎么还就非他不可了？”

吴思逸被安珉气得不行，但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祭出猛招：“我是不可能看着你死的，你不愿意跟林安珩坦白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必须得试试别的办法。人我都给你找好了，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能到百分之六十，虽然到不了永生那种可怕的程度，但是只要你咬上几次，活个千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珉觉得吴思逸烦得很，醉酒带来的昏沉感让她困倦，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吴思逸却板着脸像老教授一样叮嘱道：“我和犀科已经商量过了，职位什么的就看你那边还剩下什么随便安排一个就行，人等几天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到玫瑰庄园，你记得和善点。”

安珉在听到玫瑰庄园几个字后，果断的拒绝了她的想法：“不行，人我不要。”